今晚我想談一談幾件相互關聯的事,因為人類所有的問題都是有關聯的。
我們不能只看其中的某一個問題而企圖去解決它;
每一個問題都包含了其他所有的問題,端看我們能不能深入而廣泛地去了解它了。
你未來的樣子
首先我想問的是,我們所有的人,無論老少,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們是不是允許自己捲入社會的大漩渦裡面,
變成這個充滿著問題、困惑與矛盾,所謂有教養的社會的一部份,
並且接受它那些受人尊崇的道德訓誡,
還是我們將會讓自己的人生變得截然不同?
這是大部份人都會面臨的問題。
我們受教育,但並不了解人生的全貌,而只是扮演著整體存在中的某個特定的角色。
打從童年起,我們就受到了嚴重的制約,
為的只是在社會裡獲得成就,變成一個徹底平庸的人;
而那些比較具有敏感度的知識份子,往往會反叛這樣的存在模式。
他在反叛的過程中可能會做出好幾種事情來--
他要不是變成一個反社會、反政治的人,就是去嗑藥或是尋求狹窄的宗教信仰,
追隨某個上師、老師或哲學家,變成一名激進的社會運動者、共產主義份子,
或者把自己奉獻給佛教或印度教之類的異國宗教。
如果他有能力,也許會變成一名社會學家、科學家、藝術家、作家或哲學家,
繼而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小圏圈裡。
我們以為這樣就已經了解了整體人生的問題。
然後我們又根據自己特定的傾向、特質或專業知識來向人描述人生是什麼。
一旦觀察到人生錯綜複雜的種種面向,
不只是政治和社會層面的議題,同時還包含心理層面的議題,
你就不得不問自己是不是夠認真,在整個事情中你到底扮演什麼角色,
在這個世界裡你到底該做些什麼,而不是逃到幻想的世界或寺廟裡?
如何投入整體人生
全盤認清了整個人生模式之後,你到底該怎麼辦?
到底該如何處置你的人生?
不論我們在整個建制之中佔又一席之地或正準備進入其中,這個問題永遠存在著。
因此對我而言,人不可避免地必須提出這個問題:人生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身為一個在心理上還算健全的人,一個並沒有嚴重精神官能症而還算活躍的正常人,
要在這個世界上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什麼樣的角色比較吸引我?
如果吸引我的是人生的某個片面或局部,那麼我就必須覺察到這份吸引力的危險性,
因為我們可能又會回到原先那個會助長戰爭、矛盾與掙扎的界分之中。
我能不能投入於整體人生,而不只是其中的某個部份?
投入於整體人生很顯然並不意味你必須懂得科學、社會學、數學等等的知識;
除非你是個天才,否則不可能懂得這麼多事情。
因此,你能不能在內心裡活出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這很顯然意味著你對外在所有的事物都很感興趣,
但真正的基礎或徹底的革命是在內心次元發生的。
我們到底該做些什麼,才能在內心裡產生如此深刻的改變?
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過往的歷史,這個世界和外在社會就是我們,
因此真正的問題是:你跟我如何能投入於整體人生,而不只是其中的某個部份?
此外還有一些問題是攸關行為、美德與愛的--但愛究竟是什麼?死亡又是什麼?
不論老少,我們都必須問自己這個問題,因為它們都是人生的一部份,我們存在的一部份。
如果你們贊同的話,我們必須在今晚把這些問題探討一番。
我們將一起深入於這些議題;你們並不是站在外面抱著好奇心和輕鬆態度的觀者或聽者。
不論喜不喜歡,我們全都跟我們要探討的議題有關。
我們到底該如何處置我們的人生?
什麼是正確的行為舉止?
什麼是愛(如果真有這個東西的話)?
什麼是那不可思議的被稱為死亡的東西--那個大部份的人都不會去討論的狀態?
全盤地看到這一切之後,我們必須先質疑存在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可能性 vs 不可能性
目前我們所過的生活其實意義不大,
我們通過一些考試,得到學位,找到一份工作,然後不斷奮鬥直到死亡為止。
為這徹底失序的狀態發明出一些意義來,同樣也是很悲慘的事。
然而認清了這一切,並深知我們的內心必須產生深切的革命,
才能帶來截然不同的秩序、截然不同的社會,
而同時又不能依賴任何人帶給我們清明的心智或解脫,
那我們還能做些什麼?
若想發現可能性是什麼,首先得弄清楚什麼是不可能的。
究竟什麼是可能的、什麼是不可能的?
似乎徹底的改變是不可能的,我指的是當下立即產生心理上的革命,
或者明天你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竟然變得截然不同了,
看事情的方式、思想和感覺是這麼新穎、這麼活潑、這麼真誠,
其中不再有任何陰影、衝突或虛偽。
你說這是不可能的,
因為你已經接受或習於漸進式的改變,而且這可能得花上五十年的時間才辦得到。
因此時間是必要的,包括外在的時間及心理上的時間感,
這是一般人都接受的傳統思維方式:若想帶來心理上的根本革命,就必須花費一些時間。
但講者卻建議,在明天之前產生立即的改變是有可能辦到的事,
不過你一定會說這是不可能的,對不對?
因此對你而言,這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認清什麼是不可能的,你就會發現什麼是可能的,而那份可能性一定跟以往有所不同;
它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回事。
我們有沒有真的在交流?
如果我們說這是可能的、那是不可能的,我們所謂的「可能性」就是可以度量的。
如果我們發現某件事是不可能達成的,我們就會看見其中的可能性;
而這份可能性與以往的可能性是截然不同的,
請仔細地聽我說,不要把這些話拿來跟別人說過的話對比,
只要反觀你自己,就會發現不凡的事在你心中產生了。
我們現在擁有的可能性事非常渺小的,
我們可能上月球、變成一個有錢人或教授之類的人,但這種可能性是無足輕重的。
當你面對這樣的議題時,也就是你必須在明天之前徹底改變,成為一個截然不同的人,
那麼你所面對的就是一件不可能達成的事了。
一旦發現那是不可能的事,你就會從其中找出什麼是可能的,而它跟以往的可能性是截然不同的;
這麼一來,你的心中就會出現一種截然不同的可能性,
而這才是我們要探討的那種可能性,不是那種無足輕重的可能性。
因此我們探索了與不可能性相關的各種可能性,並且認清了整個存在的模式,
那麼我能夠做什麼呢?
其實那份不可能性指的就是不帶著任何妒忌與怨恨,全然地去愛。
恐怕大部份的人都是非常善妒,而且佔有性極強的。
如果你愛某個人,譬如你的丈夫或女友,你會決定一輩子都抓住他們;
至少你會試圖這麼去做,而這便是所謂的「愛」--他或她是「我的」,
而當「我的」轉頭去看別人時就會變得比較獨立,那麼我就會開始光火,妒忌或焦慮,
這時所謂「愛」之中的不幸便展開了。
愛、性與藥物
然而不帶著任何陰影地去愛到底是什麼狀態?
無疑地,你會認為這是不可能辦到的事,
你會認為這簡直不符人性,如同超人一般,因此對你而言這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你認清這是不可能的事,你就會發現關係之中有什麼事是可以辦到的。
我希望我表達得還算清楚。
這便時第一個要探討的觀點。
第二點是,我們現在的人生充滿著掙扎、痛苦、享樂、恐懼、焦慮、不確定性、絕望、戰事、仇恨……
--你很清楚我們每天的生活是什麼樣子,譬如競爭性、破壞與失序。
這些都是真正在發生的事,不是應該怎麼樣或必須怎麼樣;
我們關切的只是事實,因此認清了這一點之後,我們就可能對自己說:
「這真是可怕極了,我必須逃開這一切!我要的是更寬、更厚、更深、更廣的視野。我要變得更敏銳一些。」
於是我們開始嗑藥。
嗑藥這件事的歷史已經很久遠了;印度人已經嗑了幾千年的藥了。
在某個階段它被稱為蘇摩(soma),現在你們則稱其為大麻或pan;
但它們還達不到LSD的精純度,可能不久就會達到了。
人們服大麻或pan是為了不要那麼敏感;他們在這些東西所強化及製造出的幻象之中迷失了自我。
其實這些東西本是勞動工人服用的(你們這裡沒有印度所謂的賤民階級),
他們嗑藥是因為他們的生活太乏味了,沒有足夠的糧食可吃,所以精力往往不夠。
他們僅有的兩種東西就是性與藥物。
真正具有靈性傾向的人,真正想發現真相或人生是什麼的人
--不是從書本、宗教界的娛樂人士,或是只能刺激心智活動的哲人那裡去發現什麼--
絕不會與藥物扯上任何關係,因為他很清楚這些東西只會扭曲心智,讓他無法發現什麼是實相。
西方世界裡有許多人喜歡依賴藥物。
某些比較認真的人則把藥物當成是一種實驗,他們花好幾年的時間進行觀察,
曾經有人來看過我,他們說:
「我們有過狀似書本上說過的那種終極實相的經驗,但或許只是實相的影子罷了。」
這些人跟講者一樣是很認真的人,而且他們很深入地探討過這個議題;
不過最後他們不得不承認那種經驗是偽造出來的,它跟終極實相的美及浩瀚沒有一點關係。
除非心智能保持清明、健全及徹底健康,否則它根本無法處在屬靈的冥想狀態裡,
而這種狀態正是發現那超越思想及慾望之境的必要條件。
任何一種心理上的依賴形式,
任何一種逃避傾向,譬如藉由酒精或藥物企圖讓心變得更敏銳一些,
都只會讓心變得更扭曲、更遲鈍。
一旦排除了這一切--如果你夠認真的話--就必須獨自面對內心裡的一切了。
然後你就不會再依賴任何人、事、藥物、書籍或任何信仰了。
只有這樣,心才不會有恐懼,
只有這樣,你才能問人生的目得是什麼。
若是已經進展到這個地步,你會不會問這樣的問題呢?
其實人生的目的就是去生活--不是這種充滿著混亂和困惑的所謂的生活--
而是活在截然不同的方式裡,活得徹底,全心全意地生活,
每天都以這種方式去活,才是人生最真實的意義--不是以誇大自我的方式去生活,
而是沒有任何恐懼,沒有任何掙扎,沒有任何悲慘或不幸地活在世上。
愛是什麼?
只有當你知道什麼是不可能的,才會知道什麼是可能的;
因此你必須弄清楚自己能不能立即改變,
這裡指的是立即改變自己的憤怒、瞋恨及妒忌,這樣你就不會有任何妒忌或羨慕了;
羨慕指的是拿自己和別人對比。
但以真有可能如此徹底地改變,從此以後不再有任何羨慕之心嗎?
只有當你去除樂觀者與被觀之物的界分,讓自己與這份羨慕之心合一時,才辦得到;
羨慕不再是一個有別於你的東西。
一旦徹底地覺察到羨慕這個東西,就不會再對它做任何事了;
羨慕的狀態一旦徹底呈現出來,就不再有任何衝突或界分,這時羨慕就不再是羨慕了;
它已經變成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東西。
然後我們才能問愛是什麼。
愛是享樂嗎?
愛是一種慾望嗎?
愛是思想的產物嗎?
愛如同享樂與恐懼一樣,是思想的產物嗎?
愛能夠被培養出來,而且是透過時間而達成的嗎?
如果我不知道愛是什麼,我能夠巧遇它嗎?
愛顯然不是多愁善感或情感用事,因此這些東西可以立即放到一邊去,
因為多愁善感及情感用事只是一種浪漫傾向,而愛絕不是一種浪漫傾向。
享樂與恐懼都是一種思維活動,對大部份的人而言,享樂乃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譬如性、快感以及對它的憶念。
思想不斷地在上面打轉,而且想在明天再度得到那份快感
--社會所謂的道德就是奠基於享樂之上的。
如果享樂不是愛,那麼愛又是什麼?
請仔細地聽我說,因為你必須回答這些問題;
你不能等待講者或別人告訴你答案是什麼,
這是我們每個人都必須回答的基本問題,不是等待著上師或哲學家來告訴我們愛是什麼或不是什麼。
愛絕不是忌妒或羨慕,不是嗎?
你們全都變得安靜了!
你能夠一邊愛,一邊懷著貪婪、野心和競爭性嗎?
你能夠一邊愛,一邊殘殺動物或另一個人嗎?
一旦放下了那些非愛的東西--
忌妒、羨慕、恨意、自我中心的活動、醜陋的競爭性、日常生活裡的殘忍與暴力--你就知道什麼是愛了。
一旦放下這些東西,不是在頭腦上,而是真的全心全意地……
我想說的是打從心底深處放下了它們,
因為這些顯然都不是愛,那麼你就會巧遇真正的愛。
一旦擁有了愛,認識了愛,你就能自由而正確地行事;
無論你做什麼都會是正確的。
美德無法被鍛鍊出來
但若想達到那種境界,擁有愛所帶來的那份美與慈悲,你就必須讓昨日的一切死去。
讓昨日的一切死去意味著讓心裡所有的東西寂滅下來,
讓心理上累積的野心以及所有東西徹底消失。
反正當死亡來臨時,這件事勢必會發生;
你勢必得離開你的家庭、你的房子、你的財物、你的珍寶、你擁有的一切。
你也勢必將遠離你從書本上擷取的那些知識,以及你想寫而未寫的一些著作,或者想畫而未畫出的作品。
如果你能讓這一切都熄滅下來,你的心就會變得徹底清新與無邪。
我想你也許會說這是不可能的。
如果你說這是不可能的,就會開始發明一些理論:
生命在死後一定會延續下去,等等;
按照基督徒的說法,這是一種重生,而整個亞洲也都相信輪迴轉世之說。
印度教徒主張人的生命不可能既擁有健康與美,同時又能大死一番;
由於恐懼死亡,所以他們發明了所謂的輪迴這個美妙的東西,並因而產生了希望。
這意味下一世情況會更好一些,然而若想擁有更好的來世,就必須在這一世裡循規蹈矩,做個好人。
我必須活得正當;我不能傷害別人,我不能有焦慮,我不能有暴力,
但不幸的是,這些相信輪迴轉世的人並不能以這種方式生活;
相反地,他們像其他人一樣充滿著內在的暴力與攻擊性,
因此他們的信仰跟死去的昨日一樣是毫無價值的。
重要的是你目前處在什麼狀態,
不是你信什麼或不信什麼,或者你的經驗是普通的還是帶有迷幻色彩的。
真正重要的是,能夠活出最高的美德來(我知道你們不喜歡這類的字眼)。
像「美德」或「正當」之類的字眼已經被極度濫用,
每一個傳教士都在利用它們,每一個衛道人士或理想主義者都在採用它們。
然而「美德」跟「練習活出美德」是截然不同的東西,因為前者蘊藏著一種美;
如果你企圖鍛鍊它,就不再是一種美德了。
美德與時間無關,因此它無法被鍛鍊出來,而行為也不是奠基在環境之上的;
受環境影響的行為沒有什麼錯,不過其中並沒有美德。
美德意味著愛,意味著沒有恐懼,
並且是活在存在的最高層次,也就是讓內心裡的一切熄滅下來,這樣心智才能清明無邪。
只有這樣的心才能遇見那浩瀚無邊的非凡之境,
而它絕不是你、上師或哲學家能夠發明出來的。
Q & A
問:你能不能解釋思想和洞見的差異?
克:你所謂的洞見是不是一種理解?很清晰地看見某個東西,沒有任何困惑或挑揀?
我想了解你所謂的洞見是什麼。我這樣說對不對?先生。
問:沒錯。
克:什麼是思想,讓我們深入地探討一下!
當我問你「什麼是思想?」時,你的心中出現了什麼?
問:思想。
克:先生,一步一步來,不要急!你的心中出現了什麼?
如果我問你一個問題,譬如你住在哪裡或者你的名字是什麼,
你的心中會立刻出現答案,為什麼?
問:因為你處理的是一個屬於過往的東西。
克:請不要把事情弄得太複雜,只要檢視它就夠了!
我們現在正在將它複雜化,因此只要檢視它就夠了(觀眾的笑聲)。
我問你「你的名字是什麼」、「住址是什麼」等等,答案會立刻冒出來,
因為你對它們很熟悉,甚至連想都不必想,
因為從小就有人教你認識自己的名字,所以連想都不必想就冒了出來。
下回如果我問你一個比較困難的問題,而問題和你的答案之間出現了時間上的間隔,
那麼在這段間隔裡發生了什麼事?
慢一點,不要立刻回答我,為自己去弄清楚其中發生了什麼事。
好,我現在要問你一個問題,從這裡到月球、火星或紐約的距離有多遠?
在這個問題與你答案的時間空檔裡發生了什麼事?
問:一種搜尋的活動。
克:你正在搜尋答案,對不對?向哪裡搜尋呢?
問:我的記憶裡。
克:你向你的記憶裡搜尋答案,也就是說,
有人告訴過你或者你曾經讀過這方面的東西,因此你在自己的廚櫃裡尋找答案(觀眾的笑聲)。
然後你得到了一個答案。
第一個問題很快有了解答,但是你對第二個問題不太確定,於是你花多一點時間去思考。
在那個空檔中你做了一些探測,然後逐漸找出了正確的答案。
但如果有人問你一個更複雜的問題,譬如:「上帝是什麼……」
問1:上帝是愛。
問2:上帝是萬事萬物。
問3:我的記憶裡沒有這個答案。
克:聽聽看:「上帝是愛,上帝是萬事萬物。」
問:上帝是偉大的傢俱搬運工人。(觀眾的笑聲)
克:等一等。現在請注意看看眼前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從不說:我們並不知道正確的答案是什麼,
請注意聽這段話,這是非常重要的部份。
因為不知道,所以你們產生了信仰!
你門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其實思想已經出賣了你們。
首先出現了一個你們熟悉的問題,然後是一個比較困難的問題,
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則是:我已經受制於對上帝的信仰。
但如果你是一名共產黨員,則可能會說:
「你到底在說什麼?不要傻了,根本沒有上帝,這是由牧師發明的屬於小資產階級的信仰!」(觀眾的笑聲)
現在我們談論的是有關思想的議題,(首先我們必須弄清楚到底有沒有上帝,否則我們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
若想弄清楚這件事,那麼所有由人類的思想所造成的侷限,也就是從恐懼之中產生的侷限,必須做個了結。
接著我們又發現思想的真相:思想就是記憶,思想就是從記憶中產生的反應,
也就是你所累積的知識、經驗及歷史背景,而每當你提出一個問題時,就會造成一種振動,
然後從那份記憶中你再產生反應。這便是思想。
請觀察一下你自己的內心!思想很顯然永遠是老舊的,因為它是從過往的記憶中所產生的反應,
因此思想不可能是自由的(停頓)。
顯然你們並不贊同這一點?(笑聲)
「思想自由。」請仔細地檢視這一點,不要一笑置之!
我們都崇拜思想,不是嗎?
思想是人生中最偉大的東西,知識份子都很尊崇它,
但如果你仔細地檢視思想的整個過程,不論它有多麼合理,多麼合乎邏輯,
仍然是從記憶中產生的反應,而且永遠都是老舊的,因此思想本身永遠無法帶來自由。
請不要立刻接納講者所說的每一件事。
因此思想只會帶來困惑!
而我們原先的問題是:思想和洞見之間有什麼差異?
我們都同意洞見就是一種理解,或者非常清晰地認清了某些事而沒有困惑。
當你很清晰地認清了某些東西時--我們現在談的是心理上發生的事--那麼你的心中就沒有揀擇了;
若是有困惑,就一定會有揀擇,
我們所謂的「有選擇的自由」,其實意味著「有困惑的自由」,
因為如果你沒有困惑,如果你立刻把事情看得很清楚,還有做選擇的需要嗎?
當你的心中沒有揀擇時,它就會變得很清晰。
因此思想終止時,心才可能清晰,富有洞察力及理解力,然後你才能非常清楚地看見一些事情。
然後你才能說你真的了解了我們所談的這一切,
那時你就擁有了直觀力,因為你的心已經不再困惑。
困惑暗示著揀擇,而揀擇就是思維的產物:
我到底該做這個還是做那個,「我」及「非我」、「你」及「非你」、「我們」及「他們」等等,
這一切都是蘊藏在思想裡面。
從其中會產生困惑,而我們又從困惑中產生了選擇;
我們選擇我們的政治領袖、我們的上師及其他的事物,
但是當心變得清明時,就會有直觀力。
若想讓心變得清明,它必須徹底安靜下來,靜止下來,然後其中才會有真正的了解,
而這份了解就是一種行動,反之則不然。
問:人們的精神觀能症是怎麼形成的?
克:我怎麼知道他們有沒有精神官能症?
請聽我說!這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我如何能知道他們有精神官能症?
我難道沒有精神官能症嗎?
因為我能夠認出他們的精神官能症啊。
問:是的。
克:不要那麼快說「是的」。請仔細檢視這個問題,試著聆聽下去。
精神官能症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個人有點奇怪,頭腦有點混淆不清,有些失衡?
很不幸的是,大部份的人都有點失衡,不是嗎?你們似乎不太能確定。(觀眾的笑聲)
如果你是一名基督徒、印度教徒或共產黨員,你是不是有點失衡?
你把自己封閉在問題裡面,在周圍築起一道牆,因為你覺得你比另外一個人要強得多,
這是不是一種精神官能症?
如果你的人生產滿著抗拒,那麼你是不是失衡的?
--「我」和「你」,「我們」和「他們」這所有的界分?
如果你在辦公室裡展現出指導別人的優越感,是不是有一點精神官能症傾向?
因此人為什麼會有精神官能症?是不是社會造成的?這是最簡便的解答。
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我的鄰居、政府、軍隊、火每一個人都在造成我的精神官能症,
他們全都得為我的失衡負責。
而當我去尋求精神分析師的幫助時,
這可憐的傢伙,竟然跟我一樣有精神官能症(觀眾的笑聲)。
請不要笑!這都是世界正在發生的事。
然而我們為什麼會有精神官能症傾向?
因為目前的世界,不論是社會、家庭、父母或小孩,都沒有愛。
如果他們有愛,這個世界還會有戰爭嗎?
你認為還會有政府把人民被殺掉當成是一件沒問題的事嗎?
如果你的父母真的愛你、關心你、照顧你,
並且教你以善意對待別人,教你如何生活以及如何去愛,
那麼上述的社會一定不會存在。
這些外在的壓力和要求造成了社會的精神官能症及失衡。
這就是眼前的事實--我們大部份的人都有一點失衡,或是有更嚴重的問題,
因此怪罪別人是沒用的。
其實我們在心理上、心智上或性上面都有一點不平衡;在每個方面我們都失去了平衡。
一個患有精神官能症的心是不可能平衡的,
但如果它的官能症還不至於太嚴重,
就仍然能保持某種程度的平衡,並且有能力觀察自己。
這樣我們就能覺察到自己的所作所為、說話的方法、在想些什麼、
如何進食、如何坐或行,只是看著而不去修正什麼。
如果能夠無揀擇地觀察自己,從這份深刻的觀察之中,就會產生一個平衡而清醒的人,
然後你的精神官能症傾向就會消失。
平衡的心是有智慧的,而不是由批判或意見組合成的。
問:在何處思想會停止而空寂會出現呢?
克:你有沒有注意過念與念之間的空檔?還是你的念頭永遠沒有空檔,你了解這個問題嗎?
問:不了解。
克:兩個念頭之間有沒有空檔?這個問題我有沒有說清楚?
問:有。
克:或許這是你第一次聽見這樣的問題吧!
先生,我想弄清楚「空寂」究竟是什麼。
空寂是不是噪音的止息?
是不是兩場戰役之間的和平?還是兩個念頭之間的空檔?
或者它跟這些東西都沒關係?
如果空寂只是念頭或噪音的止息,那麼把噪音壓抑下來是很容易的事,
噪音指的是心中喋喋不休的念頭。
喋喋不休的念頭止息下來就是空寂嗎?
還是,空寂指的是一顆不再困惑、不再有恐懼的心。
因此空寂到底是從何處開始出現的?
是不是當念頭止息的時候它就出現了?
你有沒有試著止息過念頭?
問:當心智活動突然改變速度時,就會安靜下來。
克:沒錯,先生,但你有沒有試著去止息念頭過?
問:要如何辦到這件事?
克:我不知道,但是你有沒有嘗試過呢?首先,那個企圖停止念頭的存有到底是什麼東西?
問:思想者本身。
克:它不就是另一個念頭嗎,對不對?
念頭試圖止息自己,於是就造成了思想者和思想之間的爭戰,
請非常仔細地觀察這份衝突!
思想者說:「我必須停止思想,因為這樣我就能體悟到不可思議的境界。」
或者你基於其他的動機去壓制念頭。
然而那個試圖壓制念頭的存有仍然是念頭的一部份,不是嗎?
某個念頭企圖壓制另一個念頭,於是出現了衝突及爭戰。
我一旦認清了這個事實--徹底認清它以及了解它,對它產生了深入的洞見,然後心就安靜了下來。
如果心能安靜地觀察或留意,自然而然就會安靜下來。
問:自我中心的活動如果止息下來,又有什麼東西能促使我們產生行動呢?
克:首先要弄清楚,當自我中心的活動停止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然後你就不會問這個問題了。
然後你就會看到行動自身的美,那時就不需要任何動機了,
因為動機就是一種自我中心的活動;
當自我中心的活動消失時,行動就不再有任何動機,而且是真實、正當以及自由的。
--- 克里希那穆提 (聖克魯斯大學演講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