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體驗,不是理論。
它不需要解釋。
它以它全部的繁榮存在,只是去生活、享受,樂在其中。
它不是一個謎語,它是一種神秘。
謎語是可以被解答的東西,神秘是永遠無法被解答的東西。
神秘是那種你可以與它融為一體的,你可以溶化在其中,融和在其中的東西,
——你自身就會成為一種神秘。
這是哲學與宗教的區別。
哲學認為生命是一個謎,你必須解答它,尋找解釋、理論和學說。
哲學認為將會有一些答案,生命是一個問號,人必須為此努力工作。
當然,如果你將生命作為一個問號,你的努力就成了智力方面的。
生命是一個問題的假設,
把你引向越來越多的腦力勞動,為了尋找答案,你選定理論。
宗教說把生命作為一個問題根本上是虛假的。
它不是一個問題——它存在,不帶問號。
它作為一種公開的秘密而存在;它是一種邀請。
你必須成為一名客人。
你必須進入它,它隨時準備歡迎你,不要與它對抗。
它不是一個問題,不要試圖去解答它。
它不是一個謎。
過來與它融為一體,你會瞭解它。
瞭解來自於你的整體,而不是來自智力。
智力只是部份的努力,
生命需要你全身心的投入,與它一起流動,結合得那麼緊密,直到你分不清彼此,
你無法感覺到你在哪裡結束,而生命又從哪裡開始。
整個生命成了你,整個的你成了生命,這就是拯救。
這不是答案,這是一種拯救。
這就是印度教所說的莫克夏:
它不是一種理論,一個結論,它是以一種完全不同的與存在生活在一起。
它不是受頭腦指引的,確實,你變得「沒有頭腦」,
你失掉了所有的判別,圓周消失了,你就像大海裡的一滴水。
你失掉了你的邊界,你獲得了無限的宇宙的邊界。
需要明白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把生命當作一個問題。
一旦你把它當作問題,你會陷入麻煩;
你已經步入歧途——它將是一個死胡同。
在某一個地方,在某一種理論中,你將會停止不前。
每個人都被某一個地方的某一種理論絆住了,要放下理論是非常困難的。
你依附它,因為問題嚇住了你——至少一種理論是一些安慰,至少你覺得你知道。
但是你不知道。
意念無法知道,意念只能形成理論。
它能越來越快地編織詞語;它能玩弄詞藻,安排它們,
但它們都是解釋——不是真實的,只是你對它的解釋。
它就像一張地圖。
你看見印度的地圖嗎?
你可以一直帶著那張地圖,你可以一直認為你把印度裝在口袋裡。
你能夠有一種關於玫瑰的理論,關於玫瑰是什麼。
你甚至能擁有一張玫瑰的照片,但那張照片僅僅是張照片,它沒有一點玫瑰所有的活生生的氣象。
看看一個孩子——他還沒有意念。
他只是睜開眼睛看著世界。
拿一朵玫瑰給他——他不知道名字,他不能命名它,他不能給它歸類,他不能說出它是什麼。
但玫瑰依然存在,玫瑰的色彩衝擊著孩子,玫瑰的美麗包圍著他,玫瑰的芳香觸及了他的內心。
他不知道它是什麼,但他經歷了活生生的一刻。
你告訴孩子:「這是一朵玫瑰。」
永遠不會再有相同的體驗了,
孩子將永遠不會再次體驗玫瑰的神秘。
現在,每當一朵玫瑰來到他面前他會說:「這是一朵玫瑰。」
——現在他將帶著那個詞。
你使他貧乏——他曾經非常富有。
玫瑰在那裡,他只是與它在一起;沒有其他方式描述它,定義它。
玫瑰是玫瑰。
你不能說它是什麼,這個或那個。
孩子是安靜的,沒有意念的作用,意念不存在,沒有障礙。
玫瑰的心融入了孩子的心,孩子的心融入了花的心。
孩子甚至不能說出他在哪裡結束,玫瑰從哪裡開始——沒有界限。
他們在一個神聖的時刻成為一體。
在一瞬間他們不是兩部份——整體產生了。
但你告訴他:「這是玫瑰。」
現在,永遠不會再有那種體驗。
有玫瑰的那一刻,意念會說:「這是玫瑰。」
神秘失落了,現在有一個答案,現在孩子知道了。
多麼荒謬!
現在你會說孩子的知識有了增長。
但情況恰恰相反。
在你告訴他什麼是什麼之前,他瞭解,但他是以他的整體去瞭解。
這不是知識,這是體驗。
但你認為他無知。
現在你以為他知道,因為他在意念中帶上了一個詞。
「玫瑰」這個詞不是玫瑰、
「神」這個詞不是神、
「愛」這個詞不是愛。
但我們一直積累著這些詞。
隨後有一些聰明的頭腦把這些詞搞成解釋、理論和爭論。
越有爭議,你越是變得理論化,你與玫瑰離得更遠。
現在就連回聲都不可能:沒有什麼走近你,你也從不走向任何東西,
——你只是在意念中生活,安排詞語。
我聽說過一件軼事:
3個猶太教徒正在作一次早晨的散步。
他們是老朋友,討論許多事情。
那時他們看見市長的大轎車路過,市長揮揮手說:「你們好!」
於是麻煩來了。
第一個人說:「不要那麼高興;他對我說『你好』——他必須。」
第二位說:「你是什麼意思?」
第一位說:「我拿了他1萬元;我借了錢,兩年以來他等了又等。他必須對我說『你好』。」
另一位說:「你錯了,『你好』是對我說的——他必須。原因是我借給他1萬元。
他欠我的錢,他一直怕我。他見了我的那一刻,他害怕了——他必須。」
第三位笑了,其他兩位轉過去對他說:「你是什麼意思?你笑什麼?」
他說:「他必須對我說『你好』,不是對你們——你們倆都錯了。
他既不欠我錢,我也不欠他的錢。他為什麼不給我一聲乾乾淨淨的『你好』呢?」
一旦你開始通過意念看現實,一切都成了問題;
然後自我就開始解釋,然後你就只有解釋。
你可能對它們有證明,那些證明可能看起來合理,
但只是對你,不是對其他任何人——因為這是你的自我得出的那些解釋。
你越來越固定於你的解釋,因為你在它們中投入了那麼多。
如果有人說一些有悖於基督教的話,一位基督教徒受到傷害。
如果有人說一些有悖於印度教的話,一個印度教徒受到傷害。
為什麼?
如果你真是個尋求真理的人,就像教徒們說他們是的那樣,為什麼你會受到傷害?
你應該詢問——他可能是對的。
但自我介入了。
這不是印度教是對是錯的問題,這是你是對是錯的問題。
你怎麼能錯呢?
如果你錯了,那麼你的形象開始動搖。
然後為了小事,很小的事情,你開始對抗和爭論。
但真正的對抗,所有對抗的基礎,是你在與生命對抗。
帶著你的回答你試圖征服生活;帶著你的理論你試圖操縱生活。
你認為,如果你瞭解了理論,你將是主人。
通過知識你強化你的自我。
所以如果有人說,在意念中沒有知識,自我根本聽不進這一套。
它從來不傾聽它,因為它是危險的。
意念說:「這也是一種理論。」
意念說:「甚至反哲學也是一種哲學,甚至莊子也是一位哲學家。」
然後一切都定了,你又步入了你的解釋。
但記住,莊子不是一個哲學家,我也不是。
哲學是對生命的一種態度。
態度意味著一種選擇。
選擇只能是局部的。
一個神秘主義者從不選擇──他注視著整體,
在他這一方不帶任何選擇,他沒有成為一個選擇的人。
如果你選擇,那馬上就會有問題,因為生命是矛盾的;
生命通過矛盾而存在,生命用一種優美的方式處理著那些不可能的事情。
黑夜和白天像鄰居一樣存在,又並不真是鄰居,
——白天融入黑夜成為黑夜;黑夜再融入白天成為白天。
愛和恨同時存在:愛融化了成為恨,恨融化了成為愛。
生命和死亡並存:生命漸漸融入死亡,死亡漸漸再化為生命。
存在是矛盾的,但在兩極之間有一種深層的和諧。
在意念看來這不可能,這不能夠。
對立面怎麼能並存?
生命和死亡之間怎麼能有和諧?
恨和愛之間怎麼能有和諧?
意念說:「愛永遠不是恨,恨永遠不是愛。」
意念說:「A是A,B是B,A永遠不是B。」
意念是邏輯性的,生命是矛盾的,那就是為什麼它們永不相遇。
所以,如果你說這個人是好的,你不能相信這個人也是壞的。
但生命就是如此:罪犯存在於聖徒,聖徒存在於罪犯。
只有邏輯是分清的,有界限的,有定義的。
生命不是清楚劃分的,它向對立面移動。
只需看看:你這一刻可以是聖徒,下一刻就是罪犯。
生命的問題是什麼?
你可以在這一刻是罪犯,下一刻你越過了它成為聖徒。有什麼不對?
看看內在的現象:事物是如何融入對立面的,對立面是如何並存的。
你曾經快樂,像一朵花兒一樣快樂,像一顆星一樣快樂,忽然間你變得悲傷。
看……這種悲傷是與你的快樂分開的嗎?或者同樣的能量變成了悲傷?
誰曾經快樂,誰又在悲傷?
你內在有兩個人,或是同一個人有各種情緒?
同一種能量漸漸移動:有時它是悲傷的,有時它是快樂的。
如果你明白這一點,你就不會在兩者之間造成矛盾。
那麼你的悲傷裡有一些快樂,你的快樂裡也有一種深層的悲傷。
如果佛陀是悲傷的,你將在他的悲傷中看到一種快樂的情感,你會看到一股慈悲的潛流。
他的悲傷是美麗的。
如果佛陀是快樂的,如果你看進去觀察他,你將感覺到在他的快樂中有一種深度,
——就是始終與悲傷所有的同一種深度。
他的快樂不是膚淺的。
對你來說問題是,每當你快樂時你是膚淺的;
可每當你悲傷時你可能多了些深刻,少了些淺薄。
那就是為什麼笑聲有一個膚淺的環。
如果你笑,好像你只是在邊緣的部份笑,可是當你哭泣,你從心裡面哭出來。
裝笑聲是容易的,裝眼淚是非常困難的。
如果它們不來,要帶出它們是不可能的。
你可以強作微笑,你不能硬擠眼淚。
你越擠,你會越感到它們不會來,眼睛越來越乾。
你的悲傷有一種深度,你的歡笑有一種淺薄。
可是當佛陀歡笑的時候,他能像眼淚所抵達的那樣深深地歡笑;
當他哭泣,他像你微笑時一樣美麗地哭泣。
矛盾失去了它們的「矛盾性」,它們成為一體,
那就是為什麼要領悟佛陀是困難的,
因為他變得像存在本身一樣矛盾。
他是一種不合理——現在他本身就是一種神秘。
一個宗教人士尋求真理,一個哲學家尋求解釋。
我聽說有一次在一個男人的俱樂部,3位哲學教授在討論,
以小組方式討論,女人中什麼是最美麗的。
一個哲學家說:「是眼睛——眼睛率領著女人的整體,它們是女性身體中最美麗的部份。」
第二位說:「我不同意。頭髮才是女性的臉和身體中最美麗的部份,它賦予女性美麗和神秘。」
第三位說:「我不同意你們的看法,你們兩個都錯了——是腿,
女人走路的樣子,她腿部的曲線,她大理石般的腿,給了她整體的女性美。」
一個女人,一位年老的女士正非常嚴肅地傾聽這次討論,
她抬起她的鼻子說:「在你們這些男孩子中的一個說出實情以前我必須離開這裡!」
女人不是哲學家,她沒有理論——她只是知道。
一位宗教人士有一種本能的領悟——這不是智力,這是他整個的存在。
他與其說知道不如說感覺。
感覺擊中了中心。
所以記住一件事:通過哲學你永遠抵達不了真理,你只是徘徊、徘徊再徘徊。
歐瑪爾﹒海亞姆(OmarKnayyam)在他的《魯拜集》中說:
「年輕時我經常去學者和聖徒那裡。他們爭來爭去,我從我進去的同一扇門出來。」
他拜訪了那麼多哲學家,那麼多信徒——但是他們談來談去,他不得不從同一扇門返回。
什麼也沒有獲得,只有生命被浪費了。
你越早警醒越好。
你越早覺知擺脫哲學的陷阱越好。
因為生命不會等待你和你的理論,它運行得很快。
不久死亡將會來臨,你將在你手中握著你的理論死去,
它們沒有用處,它們只是死去的灰塵。
莊子說:「生活,不要想!」
那是所有的智者一直說的:「生活,不要想!」
放下思考成為一種存在——要求你的整體。
對科學你運用你的頭腦是可以的,
對藝術你運用你的心是可以的,
但對於宗教你需要你的整體。
如果頭腦單獨運作,它製造乾枯的理論;
如果心單獨運作,它造成想像與夢幻。
你需要你的整體。
當你完全地運作時你抵達了宇宙的完全——你成為與它同樣的東西,
只有同樣的東西才能瞭解它。
如果你在你的小圈子裡變得完全,
那時,廣闊的圓形的整體,婆羅門(BrahCman)就準備接受你。
--- Os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