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金色的。
我沒有用陳詞濫調──每個人都說他的童年是金色的,但卻不是這樣。
人們只為他們年輕時的墜落而說他們的童年是金色的,
而他們老的時候更加不堪,童年就變成「金色的」。
我的童年不是鍍金的。
我的年輕時代是鑽石一般的,如果我還有晚年,它會是白金。
但我的童年是純金的--絕對不屬於文學,它是真實的。
我所有早年的時光都和我母親的父母住在一起,那些日子無法從記憶中抹去。
即便我到了旦丁描述的天堂我也不會忘記。
一個小村子,貧窮的人們,但我的外公──我是說我母親的父親──他是個慷慨的人。
他也窮,但因他的慷慨而富裕。
他把自己所有的給予了每個人。
我從他那兒學到了給予,我接受了它。
我從未見過他對乞丐或任何人說不。
我把母親的父親叫做南納,在印度這是外公的稱呼。
我把母親的母親叫南妮。
我常問我外公:「南納,你從哪裡娶到這麼美的妻子?」
我外婆看起來更像一個希臘人。
當我看到莫塔在笑,我就想起了她。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我對莫塔很心軟。我無法對她說不。
即使她的要求不對,我仍然會說:「好的。」
我看到她的那一刻馬上就想起了我的南妮。
或許她帶有希臘血統,沒有種族可以保留它的純度。
特別是在印度──匈奴、蒙古、希臘和其他文明都曾征服並統治過印度。
他們曾使印度的血統混合起來,而在我外婆身上是這麼明顯。
她的特徵一點也不像印度,她看起來像希臘人,並且她是個很強壯的女人,非常強壯。
我的南納不到五十歲就死了。我的外婆活到了八十歲仍然很健康,沒有人認為她會死。
我承諾過她一件事,當她去逝時我會趕回來的,那會是我最後一次和家人聚在一起。
她在1970年去逝,我必須履行我的承諾。
我的早年把南妮當作我的母親,那是成長的時期。
這段時間是南妮照顧我,然後才是我的母親,而在那以後我已經長大了,也已經定型了,
我的外婆給了我莫大的幫助。
我外公也愛我,但他無法給我很多幫助。
他真的很有愛心,但更多的幫助是需要的──一種力量的給予。
他總是很怕我外婆。
某個方面而言,他是個懼內的丈夫。
事實就是事實。他愛我,也很護我……但如果他是個懼內的丈夫,我能怎麼辦呢?
百分之九十九的丈夫怕老婆,這沒什麼大不了。
我記起一件以前不曾講過的事。
那是個黑漆漆的夜晚,外面正下著雨。
有個賊溜進了我們的房子。
很自然的,我外公會害怕。
每個人都看出他在害怕,但他盡力裝出一副無懼的樣子。
那個賊躲在小房子的一角,就在糖果包的後面。
我的外公常常嚼一種胡椒的萎葉。
就像一個煙槍一樣,他總是嚼萎葉。
他總是在製造那種煙葉,並且一整天都在嚼食。
他開始嚼葉子然後吐到那個小偷身上,可憐的小偷就藏在角落裏。
我的外婆通常和我睡在一起,當我看到這醜陋一幕,我就對她說:
「這樣不對。就算他是個小偷,我們也不能有失紳士風度。
吐煙?或者幹一架或者停止吐煙!」
我外婆問:「你打算怎樣?」
我說:「我要出去給那個小偷幾巴掌,然後把他扔出去。」那時我還不到九歲。
我外婆笑了,她說:「很好,我會跟著你──也許需要我的幫助。」
她是個高大的女人。
我母親並沒有繼承她的任何特徵,無論是生理的美或是精神上的魄力。
我的母親很普通,而我外婆卻很勇敢。
她跟著我出來了。
我很驚訝!我不敢相信我看到的──那個賊曾經教過我,我的老師!
我真的狠狠地揍了他,更多是因為他是我的老師。
我告訴他:「如果你只是一個賊我會原諒你,但你曾經教過我很多大道理,
這天晚上你居然幹這樣的勾當!在我外婆抓到你之前趕快滾,否則她會把你碾碎的。」
她是個塊頭很大的女人,高大而美麗。
我外公則是矮小而普通,但他們相處得很好。
他從不和她衝突──他不能──所以這不是什麼問題。
我記得那個老師,村裏的梵學家,他有時會來給我補習。
他也是村子裏教堂的祭司。
他說:「我的衣服怎麼辦?你外公吐了我一身都是煙葉。衣服全染壞了。」
我外婆笑了,她說:「明天過來,我會給你一件新衣服。」
她真的給了一件新衣服。
而他沒來,他不敢,但她帶著我走到那個小偷家裏,給了他那件新衣服,
並對他說:「沒錯,我丈夫不該把你衣服染髒,這樣不好。需要衣服時就到我這裏來。」
那個老師沒有再來教我……並不是有人對他說不,是他不敢來。
他不僅沒來教我,連我們住的那條小巷都沒來過。
但我每天都去他家門口吐口水來提醒他。
我對他叫喊:「你忘了那天晚上了嗎?你還常教我要真誠,全是廢話。」
至今我都能看到他低著眼,無法回答我。
我外公想請一個偉大的占星家來給我制生日表。
雖然他不是很富──其實談不上有錢,但在村子裏他是最富的──
他準備為這張生日表付出任何代價。
他長途跋涉到瓦臘納西去見這個有名的人。
看到我外公帶的出生時日後,這個占星家說:「我很抱歉,我只能在他七歲以後制這張表。
如果這孩子存活下來,我會免費為他制生日表,但我不認為他會活下來。
如果他能活過這段時間,那真是奇跡。因為他可能在這之後成為一個佛。」
我外公帶著眼淚回家了。
我以前從未見過他掉淚。我問:「怎麼了?」
他說:「我還要再等幾年。誰知道我能不能活過這些年呢?
誰知道那個占星家能不能活下來。因為他已經很老了。而且我操心。」
我說:「操心什麼?」
他說:「我不是操心你會死,我操心你會不會變成一個佛。」
我笑了,他也掛著淚笑了,然後他自己說:「我為什麼要擔心呢。沒錯,變成一個佛有什麼不好?」
當我父親聽說了占星家的話,他自己把我帶到瓦臘納西--那是以後的事了。
在我七歲時,有個占星師來到我外公的村子找我。
當一匹漂亮的馬駒停在家門口時,我們都衝了出去:那匹馬看起來很忠誠。
馬背上的人正是那個聞名的占星師。
他對我說:「你還活著?我已經做好了你的生日表。我很擔心,像你這樣的人不會活很久。」
我外公賣掉房子裏所有的裝飾物在村子裏辦了一次盛宴,慶祝我將來會成為一個佛。
那一刻是我不敢相信的,他只為了一個詞「佛陀」就如此高興。
當每個人都離開後,我問他:「『佛』是什麼意思?」
他說:「我不知道,它聽起來很好。我只是個耆那教徒。我會去找一佛教徒問清楚的。」
那個小村子裏沒有和尚,但他說:「如果有一天一個比丘經過這裏,我們就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了。」
但他真的很高興,因為那個占星師說我會成佛。
他後來對我說:「我猜『佛』肯定意味著很有智慧的人。」
印度語中『Buddhi』意味著智慧,所以他想『Buddha』(佛)意味著智慧的人。
他非常接近了,幾乎猜對了。
唉,他沒活下來,否則他會看到成佛意味著什麼──
不是字典裏的意思,是成為一個活生生的,覺醒的人。
那樣的話我可以看到他跳舞,他會見到自己的外孫成佛了。
光是這些就夠讓他開悟了!
但他死了。
他的死給我帶來意義非凡的體驗……
關於這點,以後再說。
--- Os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