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有一個人到禪師那裏去,請求禪師教導他。
禪師說:「可以。你待在這裏,我會教你的。」
那個人等了一個、兩個、三個小時,他的耐心到了終點。
有很多的人來來往往。
有很多人在問很多問題——這是一座大寺院,師傅有很多門徒,
而他正在跟他們講話,教他們,給他們方法,解決他們的問題,
——而那個人坐在角落裏等著。
他變得非常不耐煩,簡直要發瘋了。
當他終於有機會開口的時候,他說:
「師傅,等一等。我在這裏已經等了三個小時了,您還沒有教過我任何東西呢!」
禪師看著他說:「那麼這一整段時間裏我都在幹什麼?
人們到這裏來,問我問題,我回答。
這裏面就有教導——不是在答案裏面,而是在回答裏。
你必須觀察我是怎麼回答的。
人們來了,他們問候我,我回應。這裏面就有教導。
有時候人們來了,一聲不響地坐在我身邊,
我安靜,他們也安靜——這裏面就有給你的教導。
這三個小時我在幹什麼呀,你這個傻瓜!我一直在教你啊。」
可是那個人茫然不解。
他搞不清楚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教育。
師傅沒有教,他就是教。
他的整個存在就是一種啟示,一種連續不斷的啟示。
他移動雙眼的方式、他表情達意的方式、他看你的方式……
那裏面都有一種東西被連續不斷地傳達著。
如果你看不見,你就是瞎子。
問題不在於詢問師傅是否願意教,因為他正是為此而存在的。
他自已的工作已經完成了,他自己的工作已經做好了。
就他自己而言,已經沒有繼續呼吸的需要了,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
如果他在岸邊稍稍逗留,那是為了你;否則他的船早就到了。
事實上,船已經等了很長的時間。
如果他在岸邊多留一會兒,那是為了你。
為了教你,為了分享他所達到的。
所以問題不在於詢問師傅:「您願意教我嗎?」
相反的,我們應該問:「我做好了接受教育的準備了嗎?」
當你來到師傅面前的時候,你說什麼都無關緊要。
他不會費心去聽你說話的內容的。
他在感覺你是什麼。
你可以說:「學習。」或者說:「我渴望學習。」
或者說:「渴望在我的心中燃燒,我願意臣服……」
這種事情一直在發生。
人們到我這裏來說:「接受我們吧,我完全聽從您的安排。
您希望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我們臣服於您。」
他們向我頭面禮足。
但如果我對他們說:「那就做一名門徒吧,接受點化。」
他們卻會說:「這很困難。在市集上穿著橘黃色的袍子鑽來鑽去非常非常的困難。」
可是剛才他們還說:「我聽從您的安排,我臣服於您,無論您想要我做什麼都行。」
可是他現在甚至連換掉他的衣服都不願意,卻還在說他允許我改變他的存在!
他並不覺知自己剛才說的是什麼。
人們在睡夢裏、酒醉裏說話。
他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們也許正在向我頭面禮足,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因為如果只是一種表示,一種禮貌的表示,那就不說明什麼。
如果它只是一種形式,它就毫無意義。
但如果是真的,確實的,那麼它就可以成為轉變的力量。
不過,假如我說︰「換掉你們的衣服。」,他們就害怕的話,
那麼如果我再說︰「改變你們的存在。」,對他們來說又怎麼可能呢?
因為如果僅僅換衣服就能在市集上造成麻煩的話,
那麼在你改變自身的存在以後,你就會不斷地跟麻煩打交道。
無論你走到哪裡,都會不斷地跟麻煩打交道,因為你將成為一個局外人。
你將屬於一個不同的世界,沒有人讓你感到熟悉。
連自己人也會分崩離析,他們不能理解你。
你將成為自己家裏的陌生人。
你將成為人人迴避的局外人,他們不會接近你。
他們會害怕,因為你的疾病可能會傳染。
所以不需要去詢問師傅什麼;而是必須確實地在師傅的面前。
在印度,我們用「達顯」(dar-shan)這個字來表示。
指的就是確實地在師傅的面前。
什麼都不要說——你不說話他也能知道,
而且無論你說什麼,可能都不是你的真實情況,因為你是支離破碎的。
某一個碎片這樣說,另一個碎片那樣說——你是一群,而不是一個。
這一刻你說了些什麼,下一刻你就變了。
你是一個混亂(chaos)。
當你親近一位師傅的時候,你只需要置身於他的存在(presence)中,
由他來決定你是哪種人,以及對你來說什麼是可能的。
讓師傅決定——什麼都不要說。
你說你希望,但是我能夠感覺你——你是不可能的。
你沒有接受性。
你沒有那種能夠學習的女性本質。
你沒有打開。
我可以看見——你的每一處都是封閉的,連一個能插東西的鑰匙孔都沒有……
所有的窗都關著,所有的門也關著。
當你封閉的時侯,你的周圍有各種不同的震動。
即使在幾千里地之外,師傅便能感覺出來者是封閉的,還是開放的。
開放的存在有一種不同的品質:他沒有重量,仿佛不是在行走;
他在飛,似乎地心引力對他不起作用。
他不再是地球的一部分。
開放的存在完全不一樣。
當你來到師傅面前的時候,如果你是開放的,你就做好學習的準備了。
可是如果你不打開,你怎麼學習呢?
一個充滿偏見、概念、理論、經典和知識的頭腦是不能學習的。
為了學習,人首先必須清除(unlearn)已有的學識。
清除就是學習的方法。
無論你知道什麼,你都必須放下來;一個清白的經歷是必需的。
你裝得已太滿了:你的頭腦裝著太多的知識。
有一個人來找拉瑪那‧馬哈希:「我從很遠的地方來,從德國的一個地方來向您學習。」
馬哈希說:「那麼你還是到別的地方去吧,因為我們這裏教的是忘卻(unlearing)。
學習不是我們所擅長的。你到別的地方去吧!」
他可能是一個德國學者,可能瞭解《吠陀經典》《奧義書》,
也許正是因為他的學識,他才開始對馬哈希發生興趣。
讀著《奧義書》,欲望起來了,想找一個悟道的人。
或翻著《吠陀經典》的書頁,一個人變得陶醉,銷魂,像是被吸住了,被催眠了;
開始尋找《吠陀經典》中所說的先知的人,
——具有《奧義書》中的先知們所具有的才能——一個悟道的人。
也許就是因為經書,他才找到這裏來的。
但是你並不瞭解所謂悟道的人。
悟道的人一向是反對經典的。
經典也許通向他,但是他卻會叫你放下所有的經典,
——你來的時候經過的扶梯——
他會說:「扔掉它!
既然你已經到我這裏來了,你就不再需要《奧自書》《畎陀經典》和《古蘭經》了;
放下它們吧!現在我在這裏,是活著的。」
耶穌說:我就是真理,不必把經典帶到我這裏來。
馬哈希說:「那麼你還是到別的地方去吧,因為我們在這裏教的是忘卻。
如果你願意忘卻,你就留下來。如果你來是想學習更多的知識,那麼這裏就不適合你。
到別的地方去吧——大學就是為著學習而存在的。
當你到我這裏來的時候,就是來忘卻。
這是一所教忘卻的大學,一所創造無心(no-mind)的大學,一所將奪走你全部知識的大學。」
你必須放下所有的知識,然後你才會悟道,你才會獲得完全和清晰,
你的眼睛裏才不再充滿觀點,理論,偏見,概念;
你的眼睛會清晰,絕對的清晰和透明,這樣你才能看見。
真理早就在那裏了。
它一直在那裏。
真理是不能被教的,但是它可以被學。
如果你認為它可以被教,你就會繼續的流浪,流浪,再流浪。
你也許會遇到很多老師和師傅,但是你不會遇到真理。
因為你開始的一步就跨錯了。
重點應該是真理可以被學。
重點應該在門徒身上,
如果門徒準備好了,師傅就會出現。
那麼什麼是門徒的品質呢?
──那就是打開、那就是接受;
那就是一種歡迎的態度;
那就是信任。
你曾經觀察過玫瑰花嗎?
傍晚時,太陽落下山了,白天已經結束,玫瑰花經過了一天,
現在正是它衰弱的時候,花瓣開始凋謝,慢慢地,飄向大地,沒有絲毫猶豫。
一片玫瑰花瓣,這麼嬌嫩,卻又這麼堅強,並不遲疑自己正飄落何處,正走向哪裡,
是否能找到一片泥土,去休息,去入睡,去死——還是正墜入無底的深淵?
誰知道?然而它沒有遲疑。
這麼柔軟,這麼嬌嫩,又這麼堅強,沒有任何不安,沒有再抱緊花朵一些。
時間到了,它便離開花朵,飄向大地。
一位蘇菲師傅曾經對他的門徒說:只要信任(simply trust)。
花瓣的飄落不正是那樣嗎?
當你來到一位師傅面前時,讓自己像玫瑰花瓣一樣吧!
落進師傅、落在師傅上,正是那樣——
像一片玫瑰花瓣飄向大地一樣,不猶豫,完全信任大地就在那裏,
——去休息,去死,都不需要自己努力。
地心引力會完成這項工作——只要信任它。
如果信任了,就不會再抱緊花株,而只是信任地飄落下來。
只要信任!
那就是門徒的狀態。
花瓣的飄落不正是那樣嗎?
--- Os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