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生命;到處都是矛盾。
但是矛盾並沒有什麼不好,只是你的邏輯頭腦受不了。
如果你能獲得一種神秘的頓悟,它就會變得優美。
其實,美是不能離它而存在的。
如果你不能恨你所愛的人,那麼你的愛就沒有張力。
它將是一件死氣沈沈的事。
沒有截然相反的兩極存在,每一件事都會變得乏味。
怎麼回事呢?
如果你愛一個人,早上你還在愛,可是到了下午它就變成了恨,為什麼?
是什麼原因呢?
為什麼生活是這樣的?……
因為當你恨的時候,你們分開了,又回復到了最初的距離。
在陷入愛之前,你們是兩個分離的個體,
當你們陷入了愛,你們成了一體,你們成了一個共同體。
你必須理解「共同體」這個詞。
它是相當優美的,它意味著共同的整體。
你們變成了一個共同體,你們達成了一個共同的整體。
在一段時間內,共同體是優美的,但是隨後,它看起來就像是奴隸制度。
達成共同的整體在一段時間裏是很美的,它會把你引導到一個高度,一個山頂——
但你不可能永遠生活在山頂上,否則誰會生活在山谷裏呢?
山頂的美好只是因為山谷的存在,
如果你不能重新回到山谷,山頂就會失去它所有的頂峰性,與山谷相對的那才是山峰。
如果你在那兒建了一間屋子,你會忘記這是山頂——愛的全部的美好將會被失落。
早上你在愛,到下午你充滿了恨。
你已經回到了山谷,你已經回到了在你陷入愛之前的最初的位置——現在你們又是個體了。
成為個體也很優美,因為它是自由。
呆在山谷裏也同樣優美,因為這是一種休息。
呆在黑暗的山谷裏是和緩的,它幫助你恢復平衡,然後你又準備好再次登上山頂。
晚上的時候,你又進入愛。
這個過程就是分離然後合一的過程,一次又一次地重複。
當你在充滿恨的時刻之後,又一次陷入愛,它就是一次新的蜜月。
如果沒有變化,生命將是凝固的。
如果你不能走向對立面的話,一切會變得乏味而令人厭倦。
這就是為什麼太有教養的人會變成無聊——因為他們總是微笑著,他們從不發火。
侮辱他們,他們微笑;讚揚他們,他們微笑;詛咒他們,他們也微笑。
他們讓你無法忍受。
他們的微笑是危險的,他們的笑不可能非常深入,它只是停留在嘴唇上,它是一張臉皮。
他們不在笑,他們只是在遵循一種準則,他們的笑是醜陋的。
那些一直在愛、從沒有恨、也從不生氣的人,你會發現他們是膚淺的——
因為如果你不走向對立面,你能從哪兒獲得深度?
深度來自于流動到對立面。
愛就是恨。
事實上,我們不能使用愛和恨這兩個詞,我們應該只用一個詞:愛恨。
愛的關係就是愛恨的關係——這是很美的!
恨沒有什麼不對,因為是通過恨你才獲得了愛。
生氣也沒有什麼不對,因為是通過憤怒你才達到的寧靜。
你注意到嗎?
每天早上飛機轟然作響地掠過這裏,當飛機飛過以後,一片深探的寂靜隨之而來。
飛機飛來前沒有這麼安靜,沒有。
當飛機飛走了,就更安靜了。
一個漆黑的夜晚,你正走在街上,突然一輛車開過來了。
它全速地從你身邊開過,燈光耀眼——當車子開過以後,夜色比原來更加黑了。
通過對立面,通過對立面的張力,一切都活了——並且變得更加深入。
離開,這樣你才能靠近;走到相反的一面,這樣你才能再一次地更加接近。
愛的關係就是一次又一次墜入蜜月的關係。
如果蜜月結束了,事情安定下來了,它就已經死了——任何安定下來的事都是死的。
生命通過不安定的運動延續著。
任何安全的事都已經在墳墓裏了。
你的銀行存款是你的墓地,你在那兒已經死了;如果你完全安全,你就不再是活的。
因為要活著,最根本的就是要在對立面之間運動。
生病並不糟,你通過生病才恢復健康。
在和諧之中,一切都恰到好處——那就是為什麼赫拉克利特被稱為猜謎者。
老子能深入地理解他,而亞里斯多德不能理解他。
而且,不幸的是亞里斯多德成了希臘思想的源頭,
更不幸的是,希臘思想成了全部西方頭腦的基礎。
赫拉克利特的啟示,那最為深刻的啟示,是什麼?
理解,這樣你才能遵從。
他不相信事物,他相信過程——對他來說過程是上帝。
如果你仔細觀察,你將發現世界上不存在「事物」,每一件事都是一個過程。
事實上,用「是」這個詞是犯了存在性的錯誤,因為一切事物都正在成為。
沒有什麼處於「是」的狀態中,沒有!
你說,「這是一棵樹」。你說它的時候,它又長大了,你的陳述已經錯了。
樹永遠不是凝固不變的,你怎麼能用「是」這個字呢?
它總是在變,變成其他東西。
萬事萬物都在生長、運動,處在過程之中。
生命就是運動。
它就像一條河——一直在流動。
赫拉克利特說:「你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
因為當你第二次踏入時,它已經流過了。
它是一個流動;你能兩次遇到同一個人嗎?
不可能!昨天早上你也在這裏——但我難道還是同一個人嗎?
你還是同一個你嗎?
兩條河都已經改變了。
明天你可能又在這兒,但你會找不到我,另一個人將在這兒。
生命就是變化。
「只有變化才是永恆的。」
赫拉克利特說,只有變才是永遠不變的,其他一切都在變化。
他相信永久的變革,一切都在變革之中。
就是這樣。
存在意味著成為。
停留在那而就意味著移動,你不能停留下來,一切都不是固定不變的。
即使是山,喜瑪拉雅山,也不是凝固的,它們在運動,飛快地運動著。
它們誕生,然後它們死亡。
喜瑪拉雅山是世界上最年輕的山脈之一,它仍在生長,它還沒有到達它的頂峰,
它非常年輕——每年它都要生長一英尺。
有些古老的山脈,它們已經到達過頂峰了,現在它們正在下沉、衰老,它們的山脊都彎曲了。
這些牆,你看,都環繞著你,它們的每一部分都在運動之中。
你看不出運動,因為運動既微妙又迅速。
現在,物理學家贊同赫拉克利特,而不贊同亞里斯多德。
記住,無論什麼時候,任何科學越接近真實,就不得不贊同老子和赫拉克利特。
現在物理學家們說萬事萬物都在運動之中。
愛丁頓曾經說過,唯一錯誤的詞就是靜止。
沒有什麼是靜止的,沒有什麼能夠靜止。
它是一個錯誤的詞,它不符合任何事實。
「是」只是出現在語言之中。
在生命之中,在存在之中沒有「是」;一切都在成為。
赫拉克利特本人當他在說到河流——河流這個象徵與他是有相當相當深刻關係的一一
「你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時,他也說:即使你這樣做了,你仍然是你,你也不是你。
只在表面上你看起來與過去一樣,不僅是河流變化了,你也已變化了。
有一次,有一個人去侮辱佛陀——他朝佛陀的臉上吐了一口唾沫。
佛陀擦了擦臉,然後問他:「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好像他說過什麼似的。
這個人糊塗了,因為他從來沒有料到會有這種回答、他走了。
第二天他又來了——因為他整夜不能入睡,
他越來越感覺到他做了件絕對錯誤的事,他覺得有罪惡感。
第二天早上,他來了。跪在佛陀腳下說:「饒恕我吧!」
佛陀說:「現在誰來饒恕你?你對著吐唾沫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吐唾沫的那個人也不在了——所以,誰將饒恕誰?
忘了它吧,現在,什麼事都無法做了,它也無法不做了——結束了,
因為沒有人了,兩個人都已經死了,還能做什麼呢?你是一個嶄新的人,我也是一個嶄新的人。」
這是赫拉克利特最深刻的啟示:一切都流動著,變化著,一切都在運動中,沒有什麼是固定的。
一旦你執著,你就錯過了真實。
你的執著成了問題,因為真實在變化,而你還在執著。
昨天你還愛我,現在你怒氣衝衝。
我執著著昨天,我說:「你必須愛我,因為昨天你是愛我的,
昨天你還說你會一直愛我——現在是怎麼了?」
但你能怎麼辦呢?
昨天你說你一直愛我,那沒有錯,但這也不是一個承諾——它只是情緒;而我太相信情緒了。
那個片刻你覺得你會一直一直一直地愛我,永遠。
記住,這並不虛假。
對於那個時刻,那時的情緒是真實的,但現在,這個情緒已經不復存在了。
說過話的人已經不存在了,走了就是走了,沒有辦法。
你不能強迫愛。
我們就是這樣做、並且由此製造出許多悲哀的:
丈夫說:「愛我!」
妻子說:「愛我!因為你發過誓——你難道忘了求愛的那些日子了嗎?」
但它們都不在那兒了,那些人也不在了。
那時是二十歲的年輕人。
只要想想看,你還是同一個人嗎?
許許多多都過去了,恒河水流過很多了,你也不再在那兒了。
我聽說過,一天晚上,穆拉·那斯魯丁的妻子說:
「你不再愛我了,你不再吻我了,你不再擁抱我了,還記得你向我求愛的時候嗎?
——你總是咬我,我多麼愛那樣啊!你不能再咬我一次嗎?」
那斯魯丁翻身下床,往外就走,他妻子說;「你去哪兒?」
他說;「去浴室拿我的牙齒。」
不,你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這是不可能的。
不要執著,如果你執著,你就創造了一座地獄。
執著是地獄。
一個不執著的意識一直在天堂裏。
一個人隨著情緒而變化,一個人接受情緒,一個人接受變化,沒有怨恨,沒有抱怨,
因為生命就是這樣,事物就是這樣。
你可以鬥爭,但你不可能改變。
一個人年輕時,當然會有不同的心境,因為青春有不同的季節和心情。
老人怎麼會一樣呢?
老人帶著那些情緒會顯得非常愚蠢。
一個老人怎麼會說一樣的話?
一切都已經改變了。
當你年輕時,你浪漫、未經世事、充滿幻想,當你年老時,一切夢想都過去了,
這並不糟糕,因為當夢想消失時,你就和真實越來越接近,越來越緊密,
——現在你理解得更多,你更不像詩人,因為現在你不再夢想,但沒有什麼不對的。
幻想是一種心境、一個季節——它變化著。
一個人必須真實地對待某種狀態,在那裏,他發現他自己在某一個點上。
真實地面對你不斷改變著的自己,因為那是唯一的現實。
那就是為什麼佛陀說無我。
你是一條河。
無我,因為在你裏面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
佛陀被逐出了印度,
因為印度的頭腦,尤其是婆羅門教、印度教,都信仰一個永久的自我:阿特瑪(atma)。
他們總是說有些東西是永久的,而佛陀說只有變才是永久的——沒有什麼是永久的。
為什麼你要成為永久的東西呢?
為什麼你要變得死氣沈沈的呢?
……因為只有僵死的東西才是永久的。
波浪來來去去,所以海洋是有生命的;
如果波浪停止了,海洋裏一切都會停息下來。
它將變成死水一片,萬物都是通過變化存在的——變化意味著向極端變化。
你從一個極點走向另一個極點,這就是為什麼你一次又一次地變得生機勃勃和精神飽滿。
白天,你努力工作。
晚上,你放鬆入睡,早上你又生氣勃勃,精神飽滿地去工作,你曾觀察過這截然相反的極點嗎?
工作與休息是相對的,如果你努力工作,你會變得緊張、勞累、精疲力盡,
但是此後你進入休息的幽谷,進入深探的放鬆。
你遠離了表面,走向中心。
你不再是在表面的身份,不再是那個名字、那個自我,
你不再會帶著表面的一切,你完全忘了你是誰。
早晨,你是精神飽滿的。
這個遺忘是好的,它使你精神飽滿。
就試著三個星期不睡覺吧——你會發瘋的,因為你已經忘了走向對立面。
如果亞里斯多德是對的。
那麼如果你根本不睡覺,如果你不走向對立面,你將會成為一個開悟的人。
你會發瘋!
而且正因為亞里斯多德,西方才會有那麼多瘋子。
如果他們不聽聽東方的聲音,不聽聽赫拉克利特的話,那麼整個西方遲早都會發瘋,
必然如此,因為你們已經失去了極點。
邏輯將會說些別的,邏輯會說:整天休息,整天練習休息。
這樣晚上你就會睡得很熟——這是邏輯的。
這是邏輯的:練習休息:這就是富人們的所作所為:他們整天休息,然後他們得了失眠症,
他們說:「我們睡不著。」他們整個白天都在練習——
躺在他們的床上,躺在他們的安樂椅中,休息、休息、再休息。
然後到了晚上,他們一下子發現他們睡不著了,他們跟從了亞里斯多德,他們是邏輯的。
一天,穆拉·那斯魯丁去看醫生,他一邊咳嗽一邊進去,
醫生說:「聽上去好多了。」
那斯魯丁說:「當然,聽上去肯定好多了——我練了整個晚上。」
如果你一整天都在練習休息,到了晚上——你就會不得安寧。
你會不停地翻來覆去,那只是身體進行的運動。
這樣才可能有休息。
不——在生命中,你找不到一個比亞里斯多德更錯誤的人。
要走向對立面:白天努力工作,晚上你才會熟睡。
你睡得越熟,早上你就會發現你能勝任繁重的工作,你有無窮的能量。
通過休息獲得能量,通過工作得到休息——正好是對立面。
人們來對我說:「我們得了失眠症,我們睡不著覺,教我們些放鬆的辦法吧。」
——他們是亞里斯多德的追隨者。
我告訴他們;「你們根本沒有必要放鬆,只要去散散步,走得遠些,再狂奔
——早上兩小時,晚上兩小時,自然而然地就會有休息。
它總是隨之而來。
你們不需要放鬆的技巧。
你們需要動態靜心的技巧,而不是放鬆。
你們已經太輕鬆了,那就是失眠症表現出來的,你們已經太輕鬆了,毫無必要。」
生命通過一個極點走到另一極點。
赫拉克利特說這是秘密,是隱藏的和諧。
這是隱藏的和諧。
他是相當詩意的,他必得這樣。
他不可能是哲學的,因為哲學意味著理性,詩可以是矛盾的,
詩可以說出哲學家們羞于說出口的話——詩真實地對待生命。
哲學家們只是在兜圈子,他們從來沒有擊中中心的那一點,他們旁敲側擊著。
詩直截了當地擊中了它。
如果你在東方想找到與赫拉克利特相應的,那麼你將在禪師、禪詩人,
尤其是像為人所知的俳句等詩歌中找到他們。
松尾芭蕉是最偉大的俳句大師之一。
芭蕉和赫拉克利特是絕對接近的。他們有探深的擁抱,他們幾乎是一致的。
芭蕉沒有用哲學的方式寫過任何東西。
他用短小的俳句來寫,只是三行、十七個音節的俳句,只是些小作品。
赫拉克利特也寫了一些零碎的詩句,他沒有像黑格爾、康得那樣寫成一個體系。
他不是一個體系製造者--只是些玄妙深奧的箴言。
每一篇未完成的詩就其本身是完整的,就像一顆鑽石;
每一篇都達到了它本身的完美,沒必要和另一篇相聯繫。
他用玄妙深奧的方式說話。
整個用玄妙深奧的箴言的方式都已經從西方消失了。
只有尼采又用相同的方式寫了他的書《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它由玄妙深奧的箴言組成——但是從赫拉克利特之後,只有尼采。
在東方,每一個開悟的人都是用那種方式寫的。
那是《奧義書》、《吠陀經》、佛陀、老子、莊子、芭蕉的方式:只是箴言。
它們是那麼的短小,以至於你必須穿透它們,而只要通過試著理解它們,你就會改變。
但是你的智力是不能應付它們的。
芭蕉在一首短小的俳句中說;
古老一池塘
青蛙跳進水中央
撲通一聲響
結束了!
他已經說了一切了!
如同畫面;你可以看到一個古老的池塘,一隻青蛙坐在岸上,然後……蛙起一躍。
你可以看到水花飛濺,還有水聲。
於是,芭蕉說,一切都說了,
這就是整個生命所是的一個古老的池塘……
青蛙一躍,水聲——還有寂靜,
這就是你所是的,
這就是一切所是的——還有寂靜。
--- Os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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