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是小心翼翼的。
智慧總是猶豫。
智慧從來不確定。
所以智慧從來不能被理論所禁閉。
所有的理論都少於生命,所有的理論都是狹窄的,
生命無法進入它們--生命是如此廣闊,如此驚人地廣闊和無限。
有智慧的人只知道一件事情:他不知道。
有知識的人知道很多很多事情,而且知道他知道--
從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一個有知識的人的愚蠢。
他不斷積累自己沒有經驗過的事實:理論、文字、哲學……
--他自己的存在都沒有碰觸過它們。
他不斷地把它們積累在他的記憶裏。
他變成一座巨大的知識庫,他變成一套《大不列顛百科全書》--但那是死的東西。
他的記憶越是裝滿知識,他就越少生活在他的存在裏。
他越來越多地進入頭腦──變成一個部分、一個片段;
他就越來越少地加入廣大的本性、宇宙和存在。
他在某一方面變成了非存在性的。
他不再是這個存在的一部分,他不再是活的、發光的、震顫的。
他是一個凍結的現象;他不再隨著生命流動。
他像一座冰山,他在什麼地方凍住了、卡住了--在頭腦裏面卡住了。
當意識變成知識的時候,它就凍住了;
當意識變成智慧的時候,它就變成一種流動。
一個有智慧的人生活,全然地生活,
但是他只知道一件事情--他不知道。
向一個有智慧的人學習是非常困難的,
向一個有知識的人學習是非常容易的。
他可以把所有他的運輸工具、他所搜集的一切都是通過頭腦、通過語言搜集的,
它可以很容易地被傳達。
有知識的人會變成一個老師。
他可以教你他根本不知道的東西,他可以教得很美。
或許那就是為什麼他不像一個知道的人那樣猶豫。
因為當一個人知道的時候,他也知道生命的對立面。
當一個人真的理解知道的時候,他也知道每一樣東西都和它的對立面連在一起,
每一樣東西都在相會並溶入它的對立面。
沒有什麼是可以明確說出的,
因為你一旦把事情說得很明確,你就已經停止它的流動了,
你就已經使它成為一個凍結的事實了。
它不再是河流的一部分,它是一座冰山。
現在你可以把它堆放在頭腦的倉庫裏。
有智慧的人不是一個老師--他可以成為一個師父,但不是一個老師。
這兩者之間的差別是什麼呢?
老師準備好要去教別人--師父從來不準備好要去教別人。
老師是侵略的、積極的--師父是非侵略的、不積極的。
老師會跟隨你、強迫你,好讓你能夠把他的知識背在你的肩上。
師父將等待。
你必須從他那裏搶奪,你要分享他。
他不會跟隨你,他也不會強迫你。
他甚至不會敲你的門--他只是等待。
你可以分享他的存在。
你可以進入他內在的空、他存在的內在的宮殿、他的內在的王國,但是這取決於你。
你必須去做所有這些工作。
師父只是一個「在」。
如果你被吸引了,你就會掉進那個「在」。
老師會大喊大叫,老師會想方設法,老師會盡一切努力使你明白。
師父只是在那裏--當然,他是敞開的,不是封閉的,
他對你是完全敞開的,但是他甚至連一個手勢也不打,
因為那個手勢可能是侵略的,那個手勢可能會迫使你進來,而你並沒有自己的願望。
那就不好了,這樣你就已經被放在一條錯誤的路上。
師父是一個寧靜的「在」。
你可以向他學習,但是他不會教你。
跟老師在一起,你將成為一名學生。
存在一種關係,一種雙向的關係。
跟師父在一起你只能成為一個門徒,這是單向的--你必須學習。
如果你不學,你就不學,如果你學,你就學。
師父在他自己的存在裏非常快樂,他才不管你是學還是不學呢。
如果你學,他祝福你;如果你不學,他也祝福你--他是一個祝福、一個祝願。
在師父身邊沒有考試,因為對於生命來說,考試是不可能的,用考試來思考是愚蠢的。
所以大學繼續製造一些愚蠢的人。
這有一個原因--因為聰明才智是不能被考試的,不可能有評判它的標準。
你最多只能評判他的記憶,你最多只能評判他的記憶能力,但不是知道的能力。
師父沒有考試。
你進來,你學習,你分享、他是一個朝向廣闊和無限的開口。
有知識的人會變成一個老師,千千萬萬的人會被他吸引,
因為當你學到一些東西的時候,你的自我就感到被增強了。
只有極少數的靈魂會被師父吸引,
因為事實上跟師父在一起,你必須忘記已經學到的知識,
跟師父在一起,你必須死。
你的自我必須被完全粉碎--因為只有這樣,你才能進入那個寺廟、進入師父存在的最深的殿堂。
師父是一個有智慧的人,
但是他的領會非常深奧,所以你無法理解它。
你只能經驗它。
師父是知道的,但是他的知道非常深入--在那裏,對立面相會在一起,
在那生命和死亡變成同義詞,
在那裏,存在和不存在並不意味著相反的兩極,
在那裏,所有的河流都落入大海--師父就存在于那個深度上。
要理解他是很困難的,因為理解是膚淺的,
而且所有的理解都或多或少地是一種誤解。
跟師父在一起,不要試圖理解他。
你怎麼可能理解他呢?
你怎麼可能理解一個無限的人呢?
你可以經驗它,你可以溶入它,你可以讓它溶入你,那是可能的。
它就像愛一樣;你無法理解愛,它的方式是神秘的。
你無法理解它,你無法明確地說出它是什麼。
愛有成千上萬個定義,然而它還是沒有被定義,它永遠不會被定義。
每當你定義它的時候,你馬上就感覺漏掉一些東西。
而且那個「一些東西」總是要漏掉,
因為那個「一些東西」就是深度。
定義無法包含深度,它只能在表面上。
有智慧的人活在深度裏。
有知識的人活在周圍,有智慧的人活在中心。
要達到有智慧的人只有一個方法--你必須達到你自己的中心。
中心對中心,跟有智慧的人有交流。
頭對頭,頭腦對頭腦,跟老師、跟有知識的人有交流。
有智慧的人已經逐漸從世界上消失了。
在西方,你找不到哲學家,你只找到哲學教授。
這是荒唐的事情。
哲學教授並不是哲學家;哲學教授只是一個老師--
是一個有知識的人,而不是有智慧的人--不像蘇格拉底,不像老子,不像佛陀。
他們不是教授。
他們不教任何東西,他們不教任何人任何東西。
他們只是在那裏--就像太陽在那裏一樣,你睜開眼睛,黑暗就消失了;
就像路邊的花一樣,你只跟它待了幾秒鐘,花香就充滿你,直到最深的地方;
就像流淌的小河一樣,你渴了,來到河邊,你就馬上解渴。
他們不是教授,他們是活的人;
他們比任何人都有活力,因此他們也變得越來越神秘。
在東方,過去總是受到崇敬;我們懷著深深的崇敬回憶過去。
在西方,對過去的崇敬已經完全消失了;
相反,那裏出現一種對未來的崇敬。
與此對應,在西方,老人不受尊敬--如果過去不受尊敬,你怎麼可能尊敬老人呢?
你只是在忍受他們;甚至父母也只是被忍受著。
當他們年老的時候,你的內心深處升起一個欲望:如果他們死了就好了。
因為他們現在有什麼用呢?
西方人考慮用處;當然,年青人比老人更有用。
如果你考慮用處,年青人就比老年人更有用。
老年人已經失去他的能量了,他的身體在削弱,他有病,他隨時都會死。
他沒有用處--他只是一個負擔。
所有對老年人的尊敬都已經消失了。
這是一個必然的結果:
當你不尊敬過去的時候,你就無法尊敬你的父親、你的祖父,
你甚至想不起來你曾祖父的名字。
好像他從來沒有存在過。
你開始更多地考慮和感覺你的孩子--他們是未來。
而他們又會考慮他們的孩子……
記住,他們不會考慮你。
所以,不要為此受苦,不要覺得痛,不要覺得傷害。
在西方,未來已經變得有意義;
在東方,那一直都是過去。
有很多事情需要理解。
為什麼在西方未來變得更有意義了呢?
西方被有知識的人支配:教授、科學家、小說家、神學家、政治煽動家……
西方被有知識的人支配--當然,年青人有可能比老年人知道得更多,
因為他永遠站在老年人的肩膀上,他可以看得比較遠一點。
你的父親是在三四十年前讀大學的。
在這40年裏,每一樣東西都改變了。
你父親所知道的一切幾乎都已經過時了。
他在大學裏所讀的書的版權已經不在了。
沒有人去管那些書,你只能在舊書攤上找到它們,它們沒有用了。
不管他們在40年裏積累了什麼都沒有用了,
因為在40年裏已經發生了一次知識爆炸,而且它還將繼續爆炸下去。
你的孩子將知道得比你更多--實際上,他們已經知道得更多了。
我在讀一個小故事。有兩個小孩跟他們的老祖母一起到動物園去。
老祖母向他們解釋什麼是什麼,然後他們說到鶴鳥,
老祖母說:「這種鳥從天堂裏把小孩帶下來,它把你們帶下來,它總是帶小孩來。」
這兩個小孩開始格格地笑,他們交頭接耳地小聲說:
「我們要不要把真相告訴這個老傢伙?”
但是其中一個說:「何必擾亂她呢?讓她留在她的信仰裏好了。」
木拉納斯魯丁把他的孩子叫過來,因為現在時機成熟了,有一些關於生命的事情必須告訴他。
所以他對他說:「你跟我到我的房間來,我想跟你討論幾個關於生命的事實。
現在你已經成熟了,有一些事情必須告訴你。」
木拉覺得有一點緊張--就像每一個父親一樣,
當生命的事實必須告訴孩子的時候,他們都覺得緊張。
就像老式的、過時的頭腦一樣,他覺得有一點緊張。
當他們走進房間的時候,他關上門,孩子說:
「你不必緊張。現在你想知道什麼?我可以告訴你,不要這麼緊張。」
現在的孩子可以告訴你很多事情--孩子覺得你多少有一點無知、有一點沒有文化。
在西方,每一個孩子都覺得父母是沒有文化的,尊敬已經消失了。
如果有知識的人支配社會的話,就會這樣,
因為知識每天都在增加、每天都在變化,積累得越來越多--
孩子當然要比他們的父母更合乎時代潮流,必然如此,他們知道最新的知識。
在東方,有智慧的人都是生命的中心,而不是有知識的人。
知識會增加、變化、運動--而智慧是永恆的,它永遠都一樣。
不管你什麼時候達到它,它都是一樣的。
它就像天空,永遠保持一樣。
季節來了又去了,現在是冬天,現在是夏天,現在正在下雨,現在雨已經停了。
樹木長出來又死了,一代一代的人來了又去了,生命的戲劇繼續上演,
但是天空依然如故,永遠都一樣,永遠都是新的,永遠都是新鮮的,也永遠都是古老的。
智慧就像天空一樣。
知識當然可以在大學裏、在學院裏、在學校裏被教,智慧永遠不能被教。
它沒有地方可以被教。
智慧必須通過生活來吸收,沒有其它辦法。
所以只有老年人可以是一個有智慧的人。
在智慧上,年青人永遠無法打敗老年人,但是在知識上,他總是能夠打敗老年人。
你怎麼可能在智慧上打敗一個老年人呢?
智慧來自於體驗;知識並不來自於體驗,而是來自於學習。
你可以把它塞進去,如果你稍微聰明一點,比一般人聰明一點,你就能夠比老師知道得更多。
你能夠比你的父親知道得更多,這毫無問題。
在你這裏只需要一點點的努力,
但是智慧--沒有辦法;
它是通過生活漸漸產生的。
如果你生活,如果你全然地生活,
如果你生活,如果你以覺知來生活,
只有這樣,智慧才能一點一點地產生出來。
它是一件那麼微妙的事情!
沒有直接的路可以達到它,只有老人才能是有智慧的。
所以,每當有人既年輕又有智慧,在東方,我們知道他是老的,他是古老的。
有一個關於老子的故事很美,故事裏說他生下來就是老的;
他生下來就是84歲--他在母親的子宮裏面待了84年。
這很荒唐,難以置信,但的確是一個美麗的故事--
它說出一些事情,說出一些十分有意義的事情。
它說他在童年的時候就像一個老人,非常有智慧,所以他不可能是一個孩子。
它說出一些事情。
它是象徵性的。
它說的是:當他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他就具有通常情況下84歲的老人才會具有的智慧,
他肯定極其警覺。
如果你是非常非常警覺的,那麼只要一次體驗就能給你很多東西。
如果你不是警覺的,你就會繼續重複同樣的體驗,而什麼也得不到。
有智慧的人只戀愛一次,然後他就會知道關於它的每一件事情。
他將穿透它的整個奧秘,他將經驗它的整個奧秘,
他將進入它的世界,如此全然地進入,以至於沒有一個角落不被他經驗到。
然後他再從裏面出來。
然後他不可能再次墮入情網--而愚蠢的人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同樣的事情,
而且永遠無法從它學到任何東西。
必須有覺知和生活的勇氣,所以孩子和年青人很少會有智慧。
通常情況下,當一個人年老了,當他已經活過人生的所有季節,
當他成熟了,當他已經知道所有的氣候、所有的心境--
當他已經知道夏天的生命之河,只有一個乾枯的河床,
除了乾渴、饑餓、乾枯的河床、燃燒的欲望之外,什麼也不剩,什麼也沒有;
他也已經知道氾濫的生命之河,廣大的一片,危險而廣大的一片,似乎要變成一個海洋,
到了這個時候,一個人才會變得有智慧。
他已經知道所有的心境,他已經走過所有生命允許的道路。
他以一個罪人活過,他也以一個聖人活過,他被所有的體驗豐富了。
當頭髮全部變白的時候,有一種美來到他的臉上,
那種美只可能來到老人的臉上,從來不會來到年青人的臉上。
就身體而言,年青人可以是美麗的。
形狀、比例、力量--年青人可以是非常美麗的;
但是就靈魂而言--它只有通過體驗才能進化、成長--只有老人才能是美麗的。
這種情況很少發生,因為有覺知的人很少。
人們很少以靜心生活。
除非這樣,否則沒有年青人能夠和老年人的美競爭。
老年人的美有一種優雅、有一種深度;
年青人的美是膚淺的、表面的,只有表皮的深度。
老年人的美有一種深度--你進入、進入再進入,而你永遠達不到它的底。
老年人就像白雪覆蓋的喜馬拉雅山峰,他是寧靜的。
風暴已經過去了。
所有需要知道的他都已經知道了,沒有留下更多的東西需要知道。
自我已經在路上的某個地方被放下了,
因為自我是一個負擔,有了自我這個負擔,你就無法達到頂峰。
在一個人走向頂峰的時候,他必須逐步地、漸漸地放下每一樣東西;
最後的頂峰是在你也不得不放下自己的時候達到的。
你作為一個‘無’達到頂峰,
因為在生命最後的階段裏,甚至‘有’也變成了一種負擔。
--- Os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