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很美的早晨。
太陽又升起來了,它總是那麼新,從來沒有衰老過。
科學家說它已經幾百萬年了,
胡扯!我每天都在看它,它總是新的。
沒有什麼會老。
但科學家都是挖墳墓的,這就是為什麼他們看起來死氣沈沈的。
這個早上,又是存在的奇跡。
它每個片刻都在發生著,但只有極少極少的人能和它相遇。
〝相遇〞這個詞很美,就像相遇的時刻一樣。
如實地看,不去添加,不去刪減,沒有任何編輯工作,只是如實去看,鏡子一般……
鏡子不會編輯,感謝上帝,否則沒有一張臉能滿足它的要求,即使是克利奧派特拉的臉。
沒有一張臉會與鏡子相符,只是因為它會添油加醋地編輯你,它會毀了你。
但沒有鏡子是毀滅性的。
即使最醜的鏡子在它的平和中也是那麼美。
它只是反映。
在進入你的諾亞方舟之前,我正站著看日出……
真美,至少今天--誰在乎明天呢?
明天永遠不會到來。
耶穌說:「別想明天……」
今天是這麼美,讓我想起了喜馬拉雅的日出。
在那裏,有雪環繞著你,樹木像新娘一般嬌美,仿佛是它們開出了白色的雪花。
它們才不在乎那些所謂的風流人物,那些內閣大臣、總統、國王與皇后。
事實上,國王與皇后只在撲克牌裏出現,他們屬於那裏。
而總統大臣只是人們茶餘飯後的笑料。
他們沒有其他價值了。
這些山與樹,和它們的白色雪花……
每當我看到雪從它們的枝葉滑落,我就想起童年的一種樹。
那樣的樹只能生長在印度;它叫瑪杜˙瑪堤--瑪杜是甜美的意思,瑪堤意味著皇后。
我從沒有體驗過比那更美的芬芳了──你知道我對香水過敏,所以我對它們很敏感。
瑪堤樹是想像中最美的。
上帝肯定是在第七天讓它誕生的。
經過了忙碌煩瑣的創世紀,他在假日,星期天造出了瑪堤樹..........這是他的舊習慣了,很難改變。
瑪堤花一次盛開千萬朵。
它不會間斷地開,那不是瑪堤花的風格,也不是我的。
瑪堤花會富麗堂皇地開放──一次幾千朵,那麼繁茂,你幾乎看不到樹葉。
整棵樹都被花朵覆蓋。
積雪覆蓋下的樹木總讓我想起瑪杜˙瑪堤。
當然那兒沒有香水,我很高興雪是不帶香水的。
而很不幸地,我無法再握著一朵瑪堤花了。
它的香味是這樣濃郁,散發到周圍幾碼的地方。
記住,我沒有誇張。
只要有一棵瑪堤樹就能讓整個地域充滿芬芳。
我愛喜馬拉雅。我想在那兒死去。
那是最美的地方去選擇死亡──當然也是生活的最美的地方。
但就死亡而言,它是終極的。
老子就死在那兒。
喜馬拉雅的山谷有著佛陀的死亡、耶穌的死亡、摩西的死亡。
沒有其他的山脈能擁有摩西、耶穌、佛陀、老子、達摩、米拉爾帕、瑪帕、堤勒帕、納爾帕及其千萬的神秘家。
瑞士很美,但比起喜馬拉雅它無足輕重。
便利的現代交通能輕易地到達那兒。
而去喜馬拉雅卻很不方便。
那裏仍然沒有科技──沒有公路、沒有電、沒有飛機、沒有鐵路,什麼都沒有。
但這些造就了純潔。
到那裏你會經歷另一個時空。
我想在那裏死去。
這個早晨,站著看日出,我感到放鬆。
如果我在這裏死去,特別像今天這麼美的日子,那也可以。
當我覺得成為喜馬拉雅的一部份時,我會選擇在這天死去。
死亡對我而言不是結束,也不是句號。
不,死亡是我的歡慶。
想起雪花從樹枝上滑落,像瑪堤花的謝落。
一段俳句閃過:
野鵝無意留下它們的倒影;
清水無心反射它們的映象。
啊,真美。
野鵝無意留下它們的倒影,清水也無心反射它們的映象,而倒影仍在那兒。
這就是美。
沒有誰帶著目的,但它還是發生了──這就是我說的交融。
我總是討厭交流。
它對我來說很醜。
你可以看到妻子與丈夫之間發生了什麼,還有老闆和傭人,還有各種關係。
它沒有真的發生。
而交融是我的語言。
我看到佛堂和我的人們……只是一個片刻的閃動,卻帶了許多片刻的交融。
那不是集會,這兒不是教堂。
人們不會定期來禮拜。
人們來到我這裏,不是來集會。
每當有一個師父和一個門徒──一個師父可能只有一個門徒,那沒關係──交融發生了。
它現在就發生了,而這裏只有你們四個。
或許我閉著眼睛無法記數,那很好。這樣我就不需要算計……還能免稅!
如果你算計,徵稅就跟著來了。
我是不算計的,沒有人對我收稅。
我在大學裏當過教授。當他們想要漲我的薪水時,我說不。
副校長不能相信,他說:「為什麼不?」
我說:「超出我現在的範圍,我就要交稅,我討厭交稅。
我寧可保留現在的薪水也不願賺更多的錢被稅務局打擾。」
我的薪水從沒超出免稅的範圍。
我從沒交過個人所得稅,事實上我沒有所得。
我一直在給予這個世界,從沒得過什麼。
這是付出,不是所得。
我交出了我的心和存在。
花朵的開放沒有被徵稅,這很好,否則它們會停止開放。
雪沒有被徵稅,也很好,否則它們不會再降雪,相信我!
我必須告訴你在俄國革命之後那些天才文豪都怎麼了。
裏奧‧托爾斯泰、費奧多‧陀斯妥也夫斯基、特傑夫、馬克沁--他們都消失了,
即使在俄羅斯的今天,那些作家、小說家、藝術家那些高薪而又受尊敬的人。
發生了什麼?
諸如<卡拉馬佐夫兄弟>、<安娜卡洛琳娜>、<父與子>、<母親>、<地下日記>……
為什麼那些書沒有再繼續誕生?
我問了一千次了,為什麼?
那些俄國文豪怎麼不繼續寫了?
我不認為有哪個國家能與俄羅斯媲比。
如果你點出這個世界上的十本小說,其中必定包括五本俄文小說,剩下的五本才屬於其他國家。
那些天才呢?
他們死了!
因為鮮花無法聽從命令,它們沒有十戒。
花朵盛開,你無法命令它們開放。
雪花飄零,你無法制定任何戒律,你也無法預約。
那不可能,在佛陀身上也無法發生這樣的事。
他們會說想說的話,只要他們想說。
即使只是對一個人,他們也會說出整個世界願意傾聽的話。
現在,你們就在這兒,也許只有四個。
我說「也許」,因為我的數學太差了,而且還閉著眼……
你瞭解的……
眼睛又流淚了,不是因為你們四個,是因為今天的日出。
感謝上帝。
他還惦著我,雖然他不存在,但他還惦著我。
我否定他,而他仍想我。
偉大的上帝。
存在似乎照顧著一切。
但你們不知道存在的方式,它是無法被預測的。
我總是喜歡無法預測的事物。
我的眼淚為日出而流。
存在照顧著我。
我沒有要求,它也沒有回答,但仍照顧著。
野鵝無意留下它們的倒影;清水無心反射它們的映象……
我是這麼說的。
我不知道下一句是什麼,或者沒有下一句。
懸念是美的。
我又想起了我出生的那個小村莊。
首先無法解釋的是,存在為什麼選擇那個小村莊。
那個村子很美。
我旅行了這麼久但我再沒見過這麼美的村子了。
事物來來往往,但從不重複。
我仍然可以看到那個小村子。
就在池塘邊的一個小屋,還有一棵我常常玩耍的大樹。
村子裏沒有學校。
那沒關係,因為在九年的時間裏我沒受過教育,那是決定性的時期。
在那以後,即使你很努力,你也無法保留不受教育的影響。
在某些方面我仍然不受教育,即使我拿了很多的學位。
任何沒受教育的人都能做到,即使是碩士學位,傻瓜都能得到。
每年都有那麼多的傻瓜這樣做,沒有意義。
意義在於我在開始的幾年不受教育限制。
那兒沒有學校、沒有公路、沒有鐵路、沒有郵局。
太幸福了!
那個小村子屬於它自己的世界。
即使在我離開那兒以後,我仍屬於那兒,不受教育。
我看了路斯金的著作,<直到最後>──
當我看這本書的時候我想起了那個村子。
直到最後……那個村子還是沒變。
沒有公路連接,沒有鐵路經過,即使是五十年後的現在。
沒有郵局、沒有警察局,沒有醫生--其實村子裏沒有人生病。
它是那麼純潔不受污染。
我知道那裏的人還沒見過火車,連什麼樣子他們都不知道。
他們從沒有離開過那個村子,只是寧靜而又幸福地活著。
我的出生地,卡瓦達,是個沒有鐵路沒有郵局的村子。
在那有小丘環繞的湖水,還有淩落的幾間小屋,只是稻草屋而已。
唯一的磚房是我出生的地方,但它也只是很小的房屋。
我現在還能看到它,還能道出每個細節……但更多的是關於那裏的人。
我見過千千萬萬的人,但那個村子的人是最純樸的,非常原始。
他們對世界一無所知。
沒有一張報紙進入過這個村子。
你現在能瞭解為什麼那兒沒有學校,甚至是小學……
多麼幸福!
沒有一個現代的孩子能擁有這樣的環境。
我沒上學的這些年是最美的時光。
沒錯,我承認我有一個家庭教師。
那個教師自己也沒上過學。
他不是在教我,而是通過教我來學習。
或許他聽過那句名言:「最好的學習方式是教授。」
但他是個好人,不像學校那些骯髒的教師。
做一個教師必定是骯髒的,這是塵世間的一部份。
而他很好人──奶油一般,很溫和。
讓我供認,我常常打他,但他從不還手。
他只是笑著說:「你是小孩子,你可以打我。但我已經是老骨頭了,我不能還手。
當你老了時候,你就會明白。」
他是這麼對我說的──是的,我明白。
他是個很有洞見的村夫。
有時村夫會擁有文明人所沒有的洞見。
只是現在我想起了……
有個很美的婦人來到海灘邊。
看到周圍沒有人後她就脫了衣服。
就在她要踏入海水的那一刻,一個老傢伙出來阻止她:「夫人,我是村子裏的保安。這裏的沙灘禁止遊泳。」
那個婦人很困惑:「那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阻止我脫衣服?」
那個老頭笑了又笑,眼淚都出來了。
他說:「脫衣服又沒有被禁止,所以我就在樹後面等!」
一個美麗的村夫……那樣的人活在那個村子--簡單的人們。
村子被小丘環繞,那裏有一個小池塘。
除了巴休外沒人知道該怎麼描述那個池塘。
他甚至沒有形容那個池塘,他只是說:
古老的池塘,
青蛙跳入,
「撲通!」
這叫描述?
只提到池塘和一隻青蛙。
沒有池塘和青蛙的細節……然後「撲通!」
這個村子有個古老的池塘,非常老,就像周圍的老樹一樣,它們或許都幾百歲了,
周圍是很美的岩石……青蛙當然會跳進去。
每天你會一次又一次地聽到「撲通」。
青蛙跳水的聲音幫助了全然的寧靜。
它使寧靜更豐富,更有意味。
這就是巴休的美,他沒有描述什麼,描述卻發生了。
他可以不提隻言片語地表達出來。
「撲通!」
現在那個詞語呢?
沒有詞語能描述青蛙跳入池塘的聲音,而巴休做到了。
我不是巴休,那個村子需要一個巴休。
或許他能創造美麗的油畫和俳句……
我沒為那個村子做任何事--你會想知道為什麼。
我沒有再回去過。
一次就夠了,我不會去一個地方第二次。
對我而言「二」不存在。
我離開過很多村莊,很多城鎮,從沒有再回去過。
一旦去了,就永遠去了,這是我的作風。
所以我沒有回去過。
村裏的人帶了一個音訊要我至少再回去一趟。
我通過郵差告訴他們:「我在那兒呆過了,我不需要第二次。」
但那古老池塘的寧靜仍然伴隨著我--我又想起喜馬拉雅了……
那些雪--這麼美,這麼純潔。
你只能從一個達摩、一個耶穌或一個巴休的眼中看到它。
沒有其他方式能形容雪,只有佛的眼睛能反映它。
白癡們可以揉捏它,用它做雪球。
但只有佛眼能反映它,雖然……
野鵝無意留下它們的倒影;
清水無心反射它們的映象。
而倒影仍然在那兒。
諸佛無意映射世界的美,而這個世界也無意被反映。
沒有誰帶著意圖,但它發生了,
當它發生時,它很美。
但它結束後,它很普通。
當它結束時,你是個技師。
當它發生時,你是個師父。
交流是技師的一部份--交融是師父的芳香。
這就是交融。
我沒有在特意說什麼……
野鵝與清水……
--- Os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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