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的原野上,我不停地撥開高高的草叢尋找牛。
沿著沒有名字的河流,在遠山崎嶇的小路上迷失了。
我精疲力盡,找不到牛。
只聽得夜晚森林中傳出的蟲鳴。
牛從來沒有失落,有什麼必要去尋找呢?
只是因為與自己真實本性的分離,我無法找到它,在神思恍惚中我甚至失去了它的行蹤。
遠離家園,我看見了許多十字路口,但哪條路是對的,我不知道。
貪心與恐懼,好與壞,糾纏著我。
現在我們來看廓庵的詩:
尋牛……
在這個世界的原野上,我不停地撥開高高的草叢尋找牛。
牛是能量、活力和動態的象徵。
牛就意味著生命本身。
牛意味著你的內在力量,你的潛能。
牛是一種象徵,記住那一點。
你就在那裏,你也有生命——但你不知道生命是什麼。
你有能量,你不知道這能量來自哪裡,這能量又朝著什麼目標走去。
你是那股能量,但你還是沒有覺悟到那股能量是什麼。
你活著沒有覺悟。
你沒有問基本的問題:我是誰?
那個問題與尋找牛是同樣的:我是誰?
不瞭解這個,你怎麼能活下去呢?
那麼整個事情都將是無益的。
最基本的事是瞭解自己。
但我們一直錯失了最基本的,我們一直在為瑣事操心。
我聽說過一件軼事:
一位正在籌備婚禮的年輕女士來到了即將舉辦儀式的賓館;
她忙著察看地方,指出飲料缸該放在什麼地方,女演員該站在哪裡,
然後她對賓館經理說:「在迎賓的隊伍中,我母親將站在這裏,我站在她旁邊,
我的右邊將會站上他叫什麼名字來著?」
她把丈夫的名字給忘了!
在生活中這樣的事在不斷地發生,
你不停地安排著無關緊要的事,而完全忽視了那至關重要的。
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你認可你自己的名字只是一個名字,它只是實用性的。
任何其他名字都能起到同樣的作用。
你被叫做拉姆,你可以被叫做哈裏,不會有任何不同。
你真正的名字是什麼?
你最初的面目是什麼?
你是誰?
你將造大房子,你將買大汽車,你將安排這個那個,
當你死的時候你會在銀行留下一個很大的帳戶——一切都無關緊要,
從來沒有真正地探索過你是誰。
牛意味著你的能量——你是那未知的神奇的能量,
你的存在就出自那巨大的能量,它像一棵樹在你內部不停地生長。
這能量是什麼——那就是牛的意義。
在這個世界的原野上,我不停地撥開高高的草叢尋找牛。
高高的草叢是什麼?象徵。
詩歌用象徵來說話。
圖畫畫出了象徵,詩歌用象徵說話。
欲望就是那高高的草叢,你的牛在那裏失落。
那麼多的欲望,把你拖向這邊和那邊。
那麼多的欲望!
不斷地激烈競爭:一個欲望把你拖向南面,另一個把你拖到北面。
在一所小學校裏老師問道:
「現在,誰能告訴我,在哪兒我們找得到芒果?」(mangoes)
「老師,」一個小男孩說:「女人去哪裡,男人就去哪裡」。(Wherever woman goes - mangoes.)
無論女人去哪裡……男人不停地追隨女人,女人不停地追隨男人。
整個生命就是追逐這個或那個欲望,什麼也沒有獲得;
只有被挫敗的夢想,一大堆被挫敗的夢想。
回顧一下——你獲得了什麼?
你奔跑著奔跑著——你到達了哪裡?
這些是高高的草叢。
金錢誘惑,權力誘惑——沒有問問自己:我為什麼追逐這些東西?
我不停地跑著。
事實上,因為整個社會在奔跑——孩子通過模仿來學習。
父親在跑,母親在跑,哥哥在跑,鄰居在跑……
每個人都在跑——為了權力、聲望、金錢,世上的東西。
沒有察覺到,孩子也被迫進入了生活的主流。
在孩子能開始思考以前,他已經在跑了。
我們在學校裏教導競爭,除此什麼也沒有。
我們在學校裏為孩子生命中更大的競爭作準備。
在我們的學校,事實上除了一種排練什麼也沒有做:
如何搏鬥,如何治理你自己,如何把別人甩在後面,如何出人頭地……
但沒有人問過最基本的問題:有什麼意義?
一個人為什麼應該追求第一?
當你到達頂點後你又將做什麼?
當你成為一個國家的總統之後,你將做什麼?
將怎麼樣來滿足你?
這就好像一個人很渴,我們卻把他放到引向越來越多的金錢的跑道上。
他來了,艱苦奮鬥,積攢了很多的錢,但這錢和他的乾渴一點關係都沒有。
於是他忽然覺得沮喪。
他說:金錢什麼也不能做;但現在已經太晚了。
看看什麼是你的內在需要,然後為它而工作,為它勤奮地工作,聰明地工作。
但首先看看你的內在需要是什麼。
只有當你認識了你是誰,你才能認識內在的需要。
如果你能領悟你能量的品質,你將會領悟什麼會使你滿足。
否則,不瞭解自己,一個人就不停地奔跑。
這種奔波近乎瘋狂。
在路邊停留一下,靜一會兒心,想想你在幹什麼,你為什麼要幹?
不要狂熱地奔跑,因為奔跑會讓你越跑越快。
漸漸地,奔跑會讓你無法停下來。
你將不停地做這些或那些事;它會成為一種習慣。
沒有它你會感覺不到你活著。
我認識那些賺夠了錢的人;現在他們可以退休了。
事實上,他們在一生中一直在說,一旦他們賺到了這些錢,他們就退休。
但是他們不退休。
我認識一個人,在過去的二十年裏我多次與他在一起。
每當我去到加爾各答,我就和他住在一起。
他總是說:「我要退休了;現在我有了足夠的錢。
只是還有一些事要安排,留著事情不做完不好,然後我會退休」。
上次去我問他:「什麼時候?你死後才會退休嗎?
你一直在說首先你必須把事情做完,可你一直在開始新的事情,所以它們永遠做不完」。
他說:「不,現在我確定了一個時間,我會在10年以後退休」。
那時他是60歲。
現在他死了。
他努力工作,他像個乞丐那樣活著,就希望有一天他將會享受。
但當他有錢的時候,他被再多賺些,再多賺些糾纏著。
必須領悟一件非常基本的事情:這些東西不能滿足你,因為他們不是基本的需要。
一個人需要另外一些東西。
但那些東西必須在你內部尋找;沒有其他人能夠為你指出方向。
你在你的內在擁有你的命運。
你在你的內在擁有藍圖。
在你開始追逐任何東西之前,最基本的事情是:
閉上你的眼睛,找到與你自己,與你的能量和諧的調子,
傾聽它——無論它說什麼,對你都是好的。
然後你將會覺得滿足。
漸漸地,你將越來越走近你的旺盛,你的開花。
但人們害怕成為他們自己。
人們非常害怕做他們自己,因為如果你試圖成為你自己你將會變得孤獨。
每個人都是特殊而孤獨的。
如果你試圖做你自己,你會覺得孤獨。
所以人們都追隨他人、群體;他們與群體抱成一團。
那裏他們不覺得孤單……被包圍著,這麼多人在那裏。
如果你靜心,你將會孤獨,
如果你為金錢而瘋狂,你將永遠不會孤獨——整個世界都去往那裏。
如果你尋求上帝你將會孤獨;
但如果你尋求政治、權力,那麼整個世界都在那裏,你將永遠不會孤獨。
人們害怕孤獨。
人如果害怕孤獨,他們永遠不能瞭解自己,他們永遠不會尋找牛。
沃爾特·考夫曼為某種始終存在,但從來沒有一個詞來描述過的恐懼,創造了一個名詞。
他把它稱作「決策恐懼症」。
人們害怕自己決定任何事情:「決策恐懼症」。
他們讓別人來為他們決定,他們不用負責。
你碰巧出生在一個印度教家庭,或一個基督教家庭;於是你就讓你的父母決定你的宗教。
你的父母怎麼能決定你的宗教?
他們是誰,可以決定你的宗教?——這怎麼能由出身來決定?
他們的父母決定他們的宗教,如此這般;你將決定你孩子的宗教。
仿效——在深處有一種害怕自己作決定的恐懼。
這種恐懼,如果是你自己決定,誰知道呢?——它可能是錯的。
讓別人來決定要好些,他們知道得更多,他更有經驗。
讓傳統來決定,讓社會來決定,讓政治家們來決定,讓牧師們來決定。
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他人必須決定,那麼你就可以免去作出一個決定的責任。
因此人們不斷地跟從他人,
每個人都不斷地喪失自己的個性。
有兩種方法可以避免作決定。
一是:讓別人決定。
另一個是:永遠不作決定,只是隨波逐流。
兩者是相同的,因為基本的東西是不擔負作決定的責任。
新生代選擇了另一種方式:隨波逐流。
老前輩們選擇第一種方式:讓別人決定。
你可能不讓你父親決定,但那並不意味著你將自己決定——你可能只是隨波逐流。
你可以幹事情,無論發生什麼……你會變成一根浮木。
在兩種方式中探索是不可能的。
探索意味著決定。
探索意味著冒險。
所以記住這個詞:「決策恐懼症」。
不要害怕,拋棄這種害怕。
別人有誰可以為你決定?
沒有人可以為你決定任何事情。
是的,他人可以幫忙,他人可以指路,但決定必須是你的——因為你的靈魂通過你的決定而誕生。
你變得越有決斷,你就變得越來越完整。
你承擔作出決定的責任越多……當然,這是非常危險的,但生命就是危險的。
我知道有許多誤入歧途的可能,但必須冒這個險。
有可能你會出錯,但一個人通過錯誤來學習。
生命就是嘗試和錯誤。
我聽說:在18世紀,法國有一批沒落而有特權的貴族,一位貧困的學者被雇來教一名公爵後裔學幾何。
那位學者費了很大勁為年輕的貴族講解歐幾裏德的一條定理,
但一停下來,年輕人就溫和地微笑著說:「好人,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學者歎了口氣,把問題弄得更簡單些,講得更加慢一些,用一些更為初級的詞,
但年輕的貴族說:「好人,我不懂你的意思」。
學者最後絕望地歎息說:「哦,閣下,我對你保證,我所說的是對的」。
聽了這話,貴族青年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答道:
「可是你為什麼不早說呢?那麼我們就可以講解下一條定理了,如果你保證,我做夢都不會懷疑你」。
可是生活不是什麼人的話。
它不是一條定理,它不是一種理論,
你不能只是因為某某人權威般地說是如此就接受它。
權威是一種詭計。
在它背後你藏著你的恐懼。
你必須決定。
決定可能是致命的,但沒有其他的路。
你可能誤入歧途,但這沒有什麼錯。
走錯路,你會學到些東西,你將變得豐富。
你可以回來,你會為你走錯路而高興,因為有許多東西只有走錯路才能學到。
只要你有足夠的勇氣去犯錯誤,就能夠學到許多東西。
只記住一件事:不要一次次地犯同樣的錯誤。
如果宗教是由他人所決定的,那麼就沒有必要去探索了。
你的父親說:上帝存在。
你母親相信天堂和地獄,所以你也相信。
權威,牧師,政治家說些什麼你就信了。
你在逃避;你通過信仰在逃避信任。
信仰是信任的敵人。
信任生命!不要相信信仰——避開它們!
避開信仰——印度教、伊斯蘭教、基督教。
你自己探索。
你可能發現同樣的真實。
你會,因為真實是同一個。
一旦你發現了它你可以說:是,《聖經》是對的——但不是在此之前。
一旦你發現了它你可以說:是,《吠陀經》是對的——但不是在此之前。
除非你經歷了它,除非你本人成為它的觀照者,所有的《吠陀經》和所有的《聖經》都是無用的。
它們將加重你的負擔,而不是使你更加自由。
在這個世界的原野上,我不停地撥開高高的草叢尋找牛。
沿著沒有名字的河流,在遠山崎嶇的小路上迷失了。
我精疲力盡,找不到牛。
只聽得夜晚森林中傳出的蟲鳴。
探索是困難的,因為真實是不知的。
探索是困難的,因為真實不僅是不知的──它還是不可知的。
探索是困難的,因為探索者必須用整個生命為它冒險。
所以廓庵說:沿著沒有名字的河流……
如果你遵從經文,你是在沿著已經有名字的河流。
如果你遵從某一宗教、一種教派、一所教會,那麼你有一張地圖,
真實沒有任何地圖。
不會有任何地圖是因為真實是私人而不是公眾的。
地圖成為公眾的;它們是必需的,那樣別人就可以跟從。
在地圖上,標出了高速公路,而不是小徑;
宗教是小徑,不是高速公路。
你不會作為一個基督徒,一個印度教徒,或者一個伊斯蘭教徒抵達上帝。
你作為你自己,真實的你而抵達,你無法跟從任何人的路徑。
沿著沒有名字的河流,在遠山的崎嶇小路上迷失。
我精疲力盡,找不到牛。
探索中會有那麼一刻一個人感到精疲力盡。
一個人開始想如果他從未開始他的探索會更好些。
一個人感到如此沮喪,他開始妒嫉那些從來不曾為這樣的事費心的人。
這是自然的,但就在那一刻真正的探索開始了。
這種精疲力盡,這種辛苦,是頭腦的。
頭腦覺得辛苦因為頭腦一直快樂地遵從著地圖。
對於已知的,頭腦一直是主人;
對於不知的,陌生的,頭腦完全迷失了。
頭腦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
頭腦感到辛苦,頭腦覺得衰竭。
頭腦說:你在幹什麼?你為什麼浪費你的生命?
回去!到世上來,像其他人一樣!跟隨群體,不要自行其是。
所以,你永遠看不到超出35歲的嬉皮。
那時他們累了。
那時他們開始考慮婚姻、成家和房子。
那時他們開始規矩了。
那時他們忘記了所有關於革命和反叛,所有那些胡鬧。
他們成為現狀的一部分,疲勞了,衰竭了;事實上,後悔了,感到某種內疚。
這一時刻會來到每個人的探索中。
這是一個重要的時刻。
如果你甚至在感到疲勞、衰竭和沮喪時還能移步;
如果你還能移步向前向前,那麼心識就終止了,靜心的第一道光芒出現了。
以下是對第一段經文的散文式注釋:
牛從來沒有失落,有什麼必要去尋找呢?
只是因為與自己真實本性的分離,我無法找到它,在神思恍惚中我甚至失去了它的行蹤。
遠離家園,我看見了許多十字路口,但哪條路是對的,我不知道。
貪心與恐懼,好與壞,糾纏著我。
牛從來沒有失落——因為牛就是你。
牛是你的能量,它是你的生命。
你的活力就是牛。
牛從來沒有失落,有什麼必要去尋找呢?
如果你能夠領悟,就沒有必要探索了。
那個領悟就足夠了。
但如果那種領悟沒有降臨於你,那就需要探索。
探索不會幫助你達到目標,因為目標從來不曾失去。
探索只會幫助你放下貪婪、恐懼、佔有欲、妒嫉、仇恨、憤怒。
探索只會幫助你放棄障礙,
一旦障礙不在了,一個人在瞬間就會覺醒:我總是在這兒,從來沒有去別的地方。
所以整個探索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反面的。
這就像一個人用大理石制做一座塑像。
他做什麼?他只是把無關緊要的部分去掉,漸漸地形象就出現了。
有人問過米開朗基羅……他正在做一座耶穌的塑像,
——有人說:「你的創造是偉大的」。
他說:「我什麼也沒有做。
耶穌藏在這塊大理石裏面,我只是幫助他被釋放出來。
他已經在那兒了,只是有超過了需要的大理石。
有無關緊要的——我把那無關緊要的鑿去。
我只是發現了他,我沒有創造他」。
事實上這塊大理石是被建築師丟棄的。
在即將建造的教堂周圍散步時,米開朗基羅問建築師:「為什麼這塊大理石被丟棄了?」
他們說:「沒有用了」。於是他把它拿走了——耶穌最美的形象之一從它裏面出來了。
米開朗基羅總是說:「當我走在這塊石頭邊上時,耶穌在呼喚我。
他藏在石頭裏面說:‘米開朗基羅,來把我放了吧!’我只是做了反面的事。」
牛已經在那裏。
尋找的人就是探索。
只是一些不必要的東西在擁擠著你。
尋找是反面的——放棄它們,你就發現你本身的所有光芒。
--- Os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