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說:少說一些話,感覺沉默的美。
為什麼要說話呢?
過去的故事、未來的夢想、令人眼花繚亂的閒話或堂皇冠冕的論點,
全都食之無味。
沉默很美,可是……
喝茶時愉快的閒聊聲、與鳥兒無憂無慮地鳴唱聲呼應,
能量流動在歡欣的和諧中。
摯愛的師父,告訴我,這個謎的解答關鍵是什麼?
尼甘,別把釋迦牟尼佛的話看得太認真。
沉默很美,當然很美。
但誰說閒聊不美呢?
事實上,你愈享受閒聊,你的沉默就會愈深沉。
他們是相反的兩極並且彼此平衡。
如果你白天辛勤工作,在夜裏就會睡得很沉。
相反的兩極:辛勤的工作導致深沉的睡眠。
這不合邏輯!
照邏輯來說應該是你整天休息,整天練習休息,然後你夜裏就會睡得很沉很深。
這樣才合邏輯,但神是不合邏輯的。
這個說法似乎沒錯:
你整天練習休息,自然應該會比其他沒有練習休息的人在晚上得到更多的休息。
一個整天做相反工作的人——勞力、耕田、挖地、在園子裏工作、砍木材、從井裏挑水……
——他整天流汗、辛勤地工作、身體勞累,到晚上精疲力竭。
邏輯上來說他應該完全睡不著,因為他白天做的是與休息正相反的事。
但這不是生命運作的方式。
生命在相反的兩極之間運作,生命並不合乎邏輯,生命是辨證式的;
生命是一種辨證:正命題,反命題,然後互相平衡而成為綜合體。
然後這個綜合體又一次以命題來運作,產生它的反命題……等等;
生命不是亞理斯多德式的,而是黑格爾式的。
閒聊絕對沒錯。
當你聊天的時候,就全然地聊天——讓聊天成為一種靜心!
完全知道那只是閒聊,而仍然享受這個閒聊。
事實上,因為那只是閒聊所以才更好玩,然後進入沉默。
小鳥的歌唱很美,但你曾注意到當它突然停下來時會有一種很深沉的寧靜嗎?
鳥的歌唱使得寧靜加深。
暴風雨之後的寧靜最為深沉!最為深刻!
尼甘,別把佛陀看得太嚴肅。
人們能過度嚴肅地看待佛陀——因為他是個單一層面的人。
我在說的是……如果你問佛陀同一個問題,他不會說同一件事。
他會說:「尼甘,你現在就抓到要點了。
不要再聊天,不要再說話,能不說話就不說話,除非逼不得已才說話。」
他會提出簡潔用字的建議。
如果可以用十個字,那麼不要用十一個字。
如果能刪除用字,刪得愈多愈好。
但是我的經驗是:
如果你戒除掉所有的閒聊,所有的話語,你的沉默會變得非常浮面,
你的沉默只會成為一種悲劇,沒有深度。
沉默的深度從何而來呢?
沉默只能從它相反的一極得到深度。
如果你真的想休息,就先去跳舞,跳到虛脫為止。
讓身體和存在的每條纖維舞蹈之後,就會有全然的放鬆、休息。
你不需要去做它就自然會發生。
我並不是說應該東家長西家短地中傷別人——這已經不是閒聊,而是語言暴力;
這不是閒聊,這只是其他偽裝成閒聊的東西。
閒聊應該是種純粹的藝術,沒有任何動機——為開玩笑而開玩笑,為閒聊而閒聊。
如此一來它會讓你暢心愉快,
然而它總有停下來的時候,你又能聊多久呢?
每件事都有它自然的極限。
「喝茶時愉快的閒聊聲」無法永遠持續,
不久之後茶杯會空,閒聊會結束……而後會有一種深邃的寧靜。
還好,鳥沒聽到佛陀說什麼,樹也沒有聽到佛陀說的話。
尼甘,我不想要你成為佛教徒。
我知道那些佛教僧侶:他們變得非常嚴肅,太嚴肅了,所以他們的嚴肅是一種病。
他們不會笑,不會開玩笑。
事實上,如果他們讀到我有關佛陀講演所講的黃色笑話的話,他們會立刻閉上眼睛,
他們甚至沒辦法讀這些笑話,他們的整體存在會撤退、退縮,這些出家人不會原諒我的。
絕對不要變得嚴肅!
我的訊息是歡樂的訊息,這是我和佛陀不一樣的地方。
佛陀是一個嚴肅的人;沒有一座他的塑像是笑的,甚至微笑也沒有。
是的,有些中國或日本的佛像是微笑的——有時候甚至是捧腹大笑,肚皮都在震動。但那是中國和日本的佛陀。
事實上,如果看到一個中國的佛像和一個印度的佛像,你將無法看出兩者之間有任何關連;
那完完全全是兩回事。
印度佛陀非常嚴肅,他的身體像運動家:寬厚的胸膛、平坦的下腹,沒有一點肚子。
而中國佛像,恰好相反——絕對看不到寬厚的胸膛,因為他們的肚子實在是太大了,
有的時候甚至可以在大理石的雕像上看到肚皮因為笑而在震動,
他的臉完全不同,圓圓的,給你一種小孩子的感覺。
印度佛像的臉看起來非常像羅馬人——因為那是在亞歷山大探訪印度之後的作品,
那是希臘和羅馬的風格,那種五官不屬於印度,
再仔細看一看印度佛像,那種五官不是印度式的,
亞歷山大和他的美讓印度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像,所以他們把亞歷山大的臉孔放在佛陀的身體上。
所以佛陀看起來非常地嚴肅,完完全全地嚴肅,你無法看到他笑。
但是當佛教傳到中國時遇到了一種很深的哲學——恰好是它的反極哲學,並在那裏產生了辯證。
佛教成為命題而道家成為反命題:佛陀與老子會合。
中國佛像是一種交流,一半釋迦牟尼,一半老子——合而為一。
那個肚子和笑聲屬於老子,而寧靜屬於佛陀。
這是世界上所發生過最偉大的會合,從這裏誕生了有史以來最深刻、最具意義的現像——禪。
禪既非佛家也非道家,它是兩者的結合,這是個奇特的結合。
事實上,如果老子和佛陀真的相遇了,兩個人不論從哪一方面看來都不相配。
老子是個愛笑的人,他常在村落與村落之間騎著他的水牛閒逛,看起來一定像個小丑,
而且他幾乎總是在大笑,笑得在地上打滾,笑這整個存在的可笑,笑生命的荒謬。
佛陀和老子是相反的兩極,或許這就是為什麼這兩個哲學家會變得彼此吸引,
兩者都不完整——這個會合使他們更為完整。
老子不會認同禪宗,佛陀也不會認同禪宗。
我聽說一個故事:
在天堂一間咖啡屋裏,佛陀、孔子和老子三個人坐著聊天。
美麗的咖啡屋老闆娘走來,帶來了一瓶美酒——生命的汁液。
佛陀立刻閉上眼睛,說:「我不能看這東西!
這不值得看——生活是悲慘的,出生是悲慘的,死亡也是悲慘的。
把它從我的視線中移走,否則我不會張開眼睛。」
孔子相信中庸之道、黃金定律和中道。
他用半睜半閉的眼睛看,然後說:「我不能沒嘗試過就加以否認。」
他是一個比較有科學涵養的人。
「除非親身體驗過,否則怎能妄下定論呢?你不應該草率地說出這樣的話。」
所以他說:「只要給我喝一小口。」
他淺嚐了一下後說:「佛陀是對的:這是苦的,這是悲慘的,
我完全同意而且我是佛陀的見證人。
但是我也要說佛陀是錯的——這沒嚐過就不該說出口。
雖然他是對的——我可以贊同他,在我的見證下他是對的——但就他自身而言他是錯的。」
老子將整個酒瓶拿過來,在女主人開口說話前,就一口把酒喝個精光了。
喝下一整瓶酒後,他醉得跳起舞來,一個字也沒說——苦或甜,悲慘或幸福。
等他清醒一些的時候,佛陀和孔子問他:「你覺得怎樣?」
他說:「沒什麼可說的。生命應該一飲而盡,唯有如此你才會知道它的滋味。
當你知道的時候,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生命無法被歸類在某個範疇內,悲慘或幸福都是範疇——生命跳脫出所有的範疇之外。
人應該整體地去知道生命,只有我整體地知道生命。
你們都還沒有親口品嚐過。孔子只有淺嚐了一下,但人不應該用部份去決定全體。
只有我能說那是什麼,但是我不會說,因為那是不可說的。
如果你們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再叫一瓶,喝個夠而後跳舞,這是唯一的方式!」
這是知道任何事的唯一方式。
佛陀和道家的會合是世界上最奇特的現像。
但這一定會發生;這其中有某種必然性,因為這是正反兩極在彼此吸引,
就像磁鐵的正負兩極和電的正負兩極會彼此吸引般。
佛教從印度傳播到中國。
道家從來不曾傳播到印度,因為道家這麼全然的沉醉在狂喜之中,誰在乎其他的事?
佛教卻遠渡重洋,它必須如此,佛教的嚴肅已經變得愈來愈沉重。
一旦佛陀走了,一旦光消失,佛教變成門徒們心上的一塊巨石——它變得太過沉重,
他們必須移動,去找某種不嚴肅的東西加以平衡。
尼甘,對這件事不要太嚴肅。
享受你的閒聊,享受生命之中任何的小事情,任何小小的享受,它們都能使你的整個存在變得更豐富。
永遠記住:不嚴肅是一個具有真正宗教的人最根本的品質之一。
有位真誠的年輕人到某位睿智的老猶太教士那裏尋求忠告。
「問題出在我對性的胃口很大。
我只要跟女士握手就會勃起——甚至當我在街上走過美女身邊時也會勃起,
這事令我不安,因為我很愛我太太。」
「別擔心,孩子」教士說,「你在什麼地方胃口大開都沒關係,只要你有在家裏用餐就好了。」
這個教士是個有智慧的人,不嚴肅,戲看人生。
我的門徒必須把生命當遊戲來看待——那麼你就會將兩個世界合而為一。
你可以享用生命的蛋糕,這是一門真正的藝術:
這個世界和那個世界、聲音和寧靜、愛和靜心,跟人們連結,而且單獨。
所有這些事情必須以某種同時並進的方式共存;唯有那時人才會知道他存在中的最深處和最高處。
--- Os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