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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東方的方法學可以濃縮成一個字替代「觀照」(witnessing),

而整個西方的方法學可以濃縮成一個字:「分析」(analyzing)。


分析只是在繞圈圈,觀照則是直接跳出圈圈。

分析是一個惡性循環,當你真的進入分析,你會產生困惑:「怎麼可能會這樣?」


舉例來說,你嘗試進入過去,要進入到哪個地步才停止?

假如你回到過去,你可以找出從何時你開始有性欲的嗎?

當你十四歲的時侯?那它是無緣無故冒出來的嗎?

它一定是早就在身體裏準備好了,那是在何時?

在你出生的時候嗎?

但是,當你還在母親子宮裏的時候,是不是就已經存在了?

那又是什麼時候?當你受精的那一刻嗎?

可是,在那之前,來自你母親卵子的那一半性徵已經成熟了,

另一半來自父親精子的性徵正在成熟當中,就這樣一直分析下去……何時才有盡頭?

最後你會找到亞當和夏娃那裏去!

就算如此也還不能結束,你必須找到神,問清楚究竟為什麼他要創造亞當……


分析永遠只能做到半調子的程度,無法真的達到助人的效果,

這是不可能的,它會讓你更適應你的現實狀況,頂多如此。

分析是一種適應性的做法,協助你對自己的問題有一些瞭解,

比方問題的起源、以及如何發生的等等。


理智上的瞭解會幫助你較能適應社會,但是你依舊一成不變,

分析並無法達成蛻變與徹底的改變。


觀照是一項大變革,從根本上造成轉變。

嶄新的人類將因此誕生,

因為觀照能把你的意識從所有的制約當中抽離出來,

你的身體與頭腦會帶有制約,但意識不會受制約。


意識是純淨的,永遠的純淨;也是聖潔的,它的聖潔不容褻瀆。


東方的方法是使你注意到這聖潔的意識,注意到它的純淨與天真無邪。

東方強調的是天空,西方強調的是雲;

雲會有它的歷史足跡,假如你想找出它是怎麼來的,

你要追溯到海洋,然後到陽光,到水的蒸發,然後形成雲朵……

你可以一直探究下去,不過那只是在繞圈圈。


雲形成之後,飄到某個地方,愛上了樹,於是又將自己投身大地,變成了河流,

接著開始蒸發,又上升到天空中,變成雲朵,然後又降落到地面……

就是這麼一再迴圈不息,就像一隻輪子,你要從哪裡找出口?

每一樣東西之間環環相扣,任你怎樣還是在輪子裏打轉。


天空沒有歷史,天空不是被創造物,不經由任何東西而產生。

事實上,任何事情要能存在,必須先要有天空,

在其他的事情能存在之前,天空必須先存在。


你不妨去問基督教的神學家,他會告訴你「神創造了世界。」

問他在神創造世界以前是否有天空的存在,若沒有天空,神會在哪裡?

他一定需要空間的。

如果沒有半點空間,神怎麼創造世界?他要將這個世界擺在哪裡?

空間是必須的,連神也需要空間。

你不能說「神創造了空間。」那是很荒謬的,因為她沒有立足的空間,

空間一定是在神之前就存在的。


天空一直都在那裏,東方的方式是去留意到天空的存在,

西方的方式是使你更警覺到雲的存在,

這對你會有點助益,但你不會因此意識到你最深處的核心。


西方使你更能覺察到表面上的東西,而不是核心的事情,

而表面的事情是大風暴。

你必須找出大風暴的中心點,唯有透過觀照你才能做得到。


觀照不會改變你的制約,觀照不會改變你身體的肌肉,

不過,觀照將會讓你體會到你是超越身體、超越一切制約的。

在你到達彼岸的時候,在那超越的時刻,一切問題都不存在,

「對你」而言不存在。


現在一切都取決於你。

身體仍會帶著制約,頭腦也仍會有制約,這時候就看你的了。

有時候,假如你真的那麼想要問題,你可以進入身體頭腦(bodymind)裏,

將問題擁抱,然後盡情享受一番。

假如你不想要問題,你可以置身事外,

問題還是會在身體頭腦裏留下銘印,但是你並不會涉入其中。


醒覺的佛即是如此。

你使用記憶,佛也使用記憶,

但是她不會對記憶認同,他把記憶當成機器在使用。


例如,我在使用語言,我在使用頭腦和所有的記憶,但我並不是頭腦,

那個覺知一直都在,所以我維持主人的姿態,頭腦是我的僕人。

當頭腦被召喚時,會展現服務,但不至於喧賓奪主。


所以問題是在的,但只以種子的形態存在於身體和頭腦之中。

你怎能改變得了過去?


你以前是天主教徒,你怎麼改寫過去四十年的時間,讓自己那時候不是天主教徒?

不可能的,那四十年的時間你還是天主教徒,但你可以抽身而出。


現在你知道那不過是認同,你無法摧毀已逝的四十年光陰,也沒有必要去摧毀。

如果你是自己的主人,就沒有需要去摧毀,

甚至可以將那四十年做一番創造性的運用,

連你所受的瘋狂教育都可以是創造力的表現。


一切的銘印只留在大腦裏、留在身體的肌肉當中……

它們會在那裏,可是它們只是夾帶著可能性的種子。

要是你寂寞得發荒,你想要一些問題,你可以擁有它們;

要是你沒有痛苦會太難受的話,你可以擁抱它們,反正它們會一直在那裏。

但其實不需要這麼做,這是沒有必要的,

換言之,有沒有問題將取決於你的決定。


觀照是歸於中心的技巧。

人有兩種過生活的方式,不是活在表層就是活在核心。

表層屬於自我,而核心屬於本質(being),

如果你活在自我當中,你永遠會和別人牽扯不清,因為表層和別人有關。


你的動作不是行動,你的動作永遠只是反動(reaction),

也就是基於別人對你做出的事情,你所做出的反應。

活在表層中不會有行動產生,一切都是反動,沒有什麼是從你的核心出來的。


就某個角度來說,你是外境的奴隸,

因為你什麼事都沒辦法做,只有不斷地被迫行事。


從核心出發卻是迥然不同的風貌:你的行動來自你的核心,

於是你不再當附屬品,從此擁有你的自主性。


有一回,佛陀行經一個村莊,有些人對佛陀的教誨相當不以為然,

他們對他惡言相向,佛陀靜靜聽著,然後他說:

「假如你們已經說完了,請讓我繼續往前走,我必須到下一個村子,

那裏的人們正在等候我。如果你們還有什麼想講的沒講完,

我回來的時候會再經過這裏,到時候你們再把話說完。」

那些人說:「我們對你出言不遜,如此冒犯你,難道你不打算對此說些什麼?」

佛陀說:「現在我對這種事情不會再有反應。

你所做的事是你自己的決定,現在的我不會再反應,你無法拿任何事情強迫我。

你可以辱?我,那是你的事,但我不是個奴隸,我已經是一個自由的人。

我的行動來自於我的核心,而不是表層,

你的辱?只能構及表層,到不了我的核心,我的核心保持不為所動。」


你會被觸動不是因為你的核心被觸動,而是因為你根本沒有核心。

你只是活在表層、與表層認同,

而表層鐵定會被任何事情所影響,任何發生的事情。

你的界限就只到表層,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你不能不受到影響,

因為你沒有自己的核心。


一旦有一個核心,你就可以對所有事情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也就是從核心到表層有著一定的距離。

別人可以侵犯到表層,但無法侵犯到你,你保持超然、不涉入,

你和你的「自己」是有著距離的。

換句話說,在「表層的你」和「核心的你」之間有一段距離,

那個距離是任何人都無法打破的,因為沒有人能穿了核心,

外在的世界唯一能觸及到你的只有在表層。


所以佛陀說:「現在的我歸於自己的中心,

十年前或許不是這樣,如果你那時對我口出惡言,我可能早就反彈出去,

可是現在我只是基於自己在行動。」


仔細去瞭解「反動」(reaction)與「行動」(action)之間的差別。


你愛某個人是因為他愛你;

佛陀也愛你,可是他不是因為你愛他,他才愛你,

你愛不愛她並不造成相關,他愛你是因為她的愛是一種行動,而不是反動。

當你的愛來自於你,不受他人的影響,這才叫行動,反動是一種被迫。

歸於中心的意義在於,你從此基於自己產生行動。


還有另一個重點要記住:當你行動的時候,那個行為一定是全然的。


當你反動的時候,你的行為不可能全然,一定是局部、片段的,

因為你的出發點在表層。

也就是說,當你反應的時候,由於你並沒有其的置身其中,你的行為不可能是全然的,

在只有表層涉入的情況下,你的行為不會是全然的。


所以如果你的愛來自表層,那麼你不會是全心全意的,你的愛一定是片面的,

這件事情意義很重大,因為如果你的愛只囿限於局部,其餘的空間將會由恨給填補;

如果你的仁慈只是局部的話,剩下的空間將會由殘酷去填補,

如果你的善是局部的話,那麼剩下的空間將會由什麼來取代?

如果你的神是局部的話,你將會需要撒旦來填補剩餘的位子。


那意謂著局部的行為一定會自相矛盾。

現代的心理學說愛恨是同時存在的現象,

這兩樣都在你的頭腦裏,對同一個對象你既愛又恨。


假如愛與恨兩者都在,那一定會產生迷惘,這份迷惘是有毒的,

致使你的仁慈當中夾帶著殘忍,你的施捨中夾帶著偷竊,你的祈禱中夾帶著暴力。

即使你試圖在表層做個聖人,你聖人的品質必定是帶罪的,

凡是在表層的一切都會自相矛盾。


只有當你從核心行動時,你的行為才會全然,全然的行為本身會有獨到的美。

當你在全然中行動,就是活在當下;

當你在全然中行動,你將不會活在記憶裏,因為你並不需要!

唯有半調子的行為才會一直處在進行式的狀態。

你正在吃東西,如果你沒有專心在吃的話,當你吃完時,你的頭腦會繼續吃,

因為這個動作還沒有完成。


只有全然的事情能夠有結尾和起始,

半調子的事只是一個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的持續動作。


你明明人待在家裏,可是你還在惦記店裏的事情;

當你人在店裏時,你又在想家裏的事。

你從來沒有、也永遠不可能完整地處在一個片刻當中,

因為你攜帶的許多事情一直在打轉,這是沉重的包袱,

對你的頭腦、對你內心的一項沉重負擔。


一個全然的行動會有始有終,像是顆原子彈,而不是連續不斷的過程,

這一刻它會在那裏,然後下一刻就不在了,你完全自由自在地踏入未知,不受到捆綁。

通常的狀況是,你一再走入老舊的模式當中,頭腦陷入固定的軌道裏,

總是在繞同一個圈圈、經歷同一個惡性循環,

因為你的過去從未了結,它會來到當下,也會去到未來。


真的,一個半調子、只活在表面的頭腦會帶著過去,而過去是個龐然大物!

就算你不把前世算進去,它還是很龐大。

五十年的經驗,不論是美是醜,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結束,

於是你一直把已經不在的五十年經驗帶在身上。

這個已逝的過去註定會落在當下!而毀了當下這一刻。


所以你無法真正的活著,這是不可能的,帶著過去你無法活著,

因為每一個片刻是那般的鮮嫩、那樣的脆弱,這整個沉重的過去會將它給扼殺了。

那是一種扼殺!

你不斷摧毀了你的現在,一旦現在被摧毀,就會變成一種負擔。


事情就是這個樣子:

當它是鮮活的時候,它並不屬於你,

而死了之後,被你已逝的過去給摧毀了之後──它就變成你的一部分。


當你從核心行動時,你每一個動作的全然,就像原子彈一般的具爆炸性,

在行動結束後,一切就告落幕,你不再受到影響,於是你毫無負擔地繼續往前邁進。

只有這樣你才能活在不間斷的嶄新片刻中,每一個片刻都會是新鮮的。

唯有當你沒有攜帶過去時,當下對你而言才會是新鮮的。


假如過去沒有了結的話,你就得繼續帶著它,

因為頭腦有完成事情的傾向,如果有事清沒有完成,就會一直惦念著。

要是白天有件事情沒有做完,你晚上就會夢到它,

因為頭腦會想結束它,當它一結束,頭腦就少了一件負擔。

除非事情完成,否則頭腦會一再地跑到這件事情上。


無論你在做什麼,你的愛、你的性、你的友情,你的每件事總是無疾而終。

活在表層必定無法全然,要怎樣才能歸於自己的中心?

要如何才能離開表層,來到核心?

──方法就是觀照。


觀照(Witnessing)是最重要的一個字。


達到歸於中心有上百種技巧,但在每一種技巧中,觀照一定是基礎。

無論技巧為何,觀照都是很重要的,

所以,說它是技巧中的技巧會比較恰當,因為它不只是一項技巧,

觀照的過程是所有技巧中最重要的部分。


要將觀照當成純粹的技巧來談也可以,

例如,克裏希納穆提就是將觀照常成純粹的技巧在談論──

可是那樣的談法就像沒有身體的靈魂一樣,讓你既看不到也感覺不到,

當靈魂有一個具體形象在的時候,你可以透過身體感覺到靈魂。


當然,身體不是靈魂,不過你可以經由身體感覺到靈魂。

每一種技巧只是身體,而觀照是靈魂。


你可以談獨立於任何身體或任何物質的觀照,

但如此一來觀照變成只是抽象的概念。


克裏希納穆提已經談了半個世紀,但是他所談的東西太純粹、太不具體,

聽的人以為自己瞭解了,但那只是概念上的瞭解。


在這世界上,沒有什麼能靠純粹的靈魂而存在,每一樣東西都是具體的。

觀照是一切靈性技巧的靈魂,

所有技巧都是身體,不同的身體。

所以先要明白觀照是什麼,然後透過一些身體、一些技巧去體會觀照的意義。


我們知道思考這件事,你必須先以思考的方式去知道觀照的意思,

因為認知一件事的前提是你要先知道它。

思考指的是評斷,你看到了某件事,然後做出評斷;

當你聽到一首歌,你可能喜歡,也可能不喜歡,

一如你會讚賞某件事,或是批評某件事。

思考是一種評斷,當你思考時,評斷就開始了。


思考是一種衡量的動作,沒有衡量你無法思考,

假如你不曾衡量過一朵花,你怎麼會知道自己喜不喜歡?

當你開始思考時,你自然會說那朵花好看或不好看。

歸類是你必定會使用的方式,思考就是分類的舉動。

當你開始為一件事做劃分時,你為它分門別類、命名,即已對它做了一番評量。

沒有評量,思考是不可能的,

在沒有任何評量的時候,你可以純然保持覺察,而無法思考。


這裏有一朵花,我告訴你:「去看,不要思考。看著這朵花,但不要想它。」

請問你能怎麼做?

當你不能思考時該怎麼辦?

你只能觀照,只能覺知,只能去意識這朵花。

你可以面對花就在眼前的事實,你現在可以和這朵花相遇。


假如不能思考,你就不能說:「它很好看」、「它不好看」

或「我知道這是什麼花」或「真奇怪,我從沒看過這種花」,

你什麼都不能說,不能使用任何話語,

因為每個字當中都已帶有價值,都是一種評價,

語言受限於評價而無法公平客觀,當你一使用文字,你已經做出評價。


所以你不能使用語言,不能使用文字。

如果我說:「這是一朵花,看著它,但不要去想它。」

這代表你不准使用語言,那你怎麼辦?

你只能做一個觀照者。


當你沒有思考,只是在那裏面對著某樣東西,那就是觀照。

也就是說,觀照是一種被動式的覺察,

記住,是被動的。


思考是主動的,那是一種作為,

對於你所看到的,你總不免要做點什麼,不能只是像面鏡子般被動。

你總是要做些什麼才行,可是如此一來,你已經改變了事情本來的樣子。


舉例來說,我看到一朵花,於是我說:「這朵花好看!」

這時我已經改變了這朵花,因為我加諸了某樣東西給它,

在我的眼中,現在這朵花等於是「花」再加上我的「覺得它很好看」。

這時這朵花已經遠離我了,介於我與花之間的是我的判斷、我對它的評價,

對我來說這朵花已經不再相同,我和這朵花之間的品質已有變化。

我的評價打破了事實,我介入了這朵花,現在它是虛幻的,而不再真實。


覺得花好看的不是花,而是我,

我切進了事實當中,我沾汙了事實,使它不再是純潔的,

現在我的頭腦成了它的一部分。


真的,當我說我的頭腦成了它的一部分,這說明了「我的過去」變成它的一部分,

因為當我說「這朵花好看」這句話時,是出於我以前的知識在判斷。

你怎麼能夠說這朵花好看?

是你過去的經驗、你過去的概念讓你對這樣的東西覺得漂亮,你根據你的過去在評斷。


頭腦代表著你的過去、你的記憶。

當過去介入當下的片刻時,你摧毀了一個純淨無瑕的真實,現在的真實已經被扭曲了。

花的真實已經不存在,被你給摧折、破壞了,因為你的過去介入了現在。

你的詮釋即是一種思考,思考指的是將過去帶到眼前的真實裏。


那就是為什麼思考絕對無法引領你朝向真理,

因為真理是純淨無瑕的,你必須在它的純淨無暇中與它相會。

一旦你的過去介人,你便破壞了真理,

那時真理就變或是你的詮釋,而不是你對真相的瞭解。

你己經擾亂了真理,使它不再純粹。


思考意謂著將你的過去帶到現在,

而觀照並沒有過去,只有當下──沒有過去的介入。

觀照是被動的,你沒有做任何事──你就是了!

你只是在那裏,你只是「在」。

花在,你也在,這當中會有一層觀照的關係。

當花在,你的整個過去也在,而不是你在的時候,那時你與花的關係就是思考。


所以,從思考開始下手,

思考是什麼?

思考是將過去帶進現在,於是你會錯過當下,你已經徹底錯過當下了!

當過去進駐當下時,你就錯過了。

在你說「這朵花很美」時,這朵花就成了過去式;

在你說「這朵花很美」時,那是個過去的經驗,你早就知道了,因為你已經評斷過了。


當花在那裏,你也在那裏,那時連說一聲「這朵花很美」都是不可能的,

在當下的時候,你無法下任何評論,因為任何評斷、任何主張都屬於過去。

在我說出「我愛你」時,這個感覺就已經成為過去了。

同樣的,「這朵花很美」是我已經感覺過的了,一旦我做出了評斷,一切即已成為過去。


觀照永遠是在當下的,它絕不會是過去,而思考總是來自過去。

思考是呆板的,觀照是活絡的,至於下一個區別……

首先,思考是主動的,它是有所為,觀照是被動的,它是無所為,只是存在。

思考一定是已逝的過去,而過去早已遠走、早已不存在了;

觀照一定是當下,當下是什麼,就是什麼。


所以說,若你總是在思考,你永遠無法領略觀照的真義。

停下思考是觀照的開始,思考的終止就是觀照。


該怎麼做?

由於思考是我們長久以來的習慣,這個習慣使我們變成像機器人一般。

不是你要想就想,到了現在這已不是由你來決定,

那是個機械化的習慣,你別無選擇,不想也不行。

當你一看到花,你的思緒就開始跑了,

我們沒體驗過不用語言的滋味,只有小朋友有這樣的經驗,

沒有語言的經驗才是真正的經驗,語言是對經驗的逃避。


當我說「這朵花很美」的時候,這花已經從我眼前消失了,

我關心的是我的頭腦,而不是花。

我所看的到是在我腦中花的影像,而不是花本身,

此時的花已成了我腦海中的印象與想法。

我可以將它與我過往的經驗比對、評估,可是花已經不在那裏了。


語言的使用代表你對經驗是關閉的,

唯有安住在覺察中而不用語言,你才能維持敞開與細膩。

觀照是一個對經驗的持續敞開,而不是封閉。


要怎麼做才好?

這個所謂思考的機械性習慣,一定要去打破才行。

所以,不管你在做什麼,試著不用語言。

這確實是很難、很費力,而且在剛開始時,似乎是不可能辦到的事,

但其實不然,雖然很不容易,不過並非不可能。


當你正走在街上,走的時候不要用語言,只要走路,

即使只有幾秒鐘的時間也好,你將會瞥見另一個不同的世界,

那個世界裏沒有語言?

那才是真實的世界,而不是人在自己頭腦中所創出來的世界。


你正在吃東西,吃的時候不要用語言。


睦州(Bokuju)是位偉大的禪師,有人問睦州:「你的道是什麼樣的道?」

於是睦州說:「我的道十分簡單,當我餓的時候吃飯,當我困的時候睡覺,就這樣。」

那個人聽了感到不解,他說「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吃飯、睡覺,大家也都在吃飯和睡覺,為什麼你會說那是你的道?」

睦州說:「當你在吃飯的時候,你同時在做許多事,不只是吃飯而已。

當你睡覺的時候,你還做了許多除了睡覺以外的事。

當我吃飯的時候,我只是吃飯,當我睡覺的時候,我只是睡覺,

當中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全然的。」


如果你不使用語言,你的每一個動作都會是全然的,

所以,嘗試在吃東西的時候,腦中不要有任何雜音,

沒有其他想法,只是吃著東西,那麼吃東西就成了一項靜心,

因為當你沒有語言時,你就成為觀照。


如果你用語言,你就會開始思考。

如果可以停止使用語言,不可避免地,在用不著做任何事情的情況下,你自然而然地成為觀照。

所以,試著在做所有事情的時候不要用語言:走路、吃飯、洗澡或只是靜靜地坐著。

坐著的時候只要成為「坐著」本身,不要想任何事情,

那麼,連坐著都可以是靜心,連走路都可以成為靜心。


另外一個人請示睦州:請教我靜心的技巧。

睦州說「我可以教你技巧,但你沒辦法靜心,

因為你會一邊帶著喋喋不休的頭腦,一邊練習技巧。」


你的手指可能一邊數著念珠,心裏卻一邊在想其他的事清。

如果你能在數念珠的時候沒有任何思緒,那就是靜心,

那你就不需要任何技巧,整個生活就是一項技巧。


所以睦州說:「假如你能跟著我,觀察我,這樣會比較好。

不要問方法,只要觀察我,你自然就會明白了。」

於是這個可憐的傢伙觀察了七天,愈看愈覺得一頭霧水。

七天之後他說:「我剛來的時候還沒這麼困惑,

現在我是真的不懂,我連續看了你七天,到底要看的是什麼?」

睦州說「那表示你並沒有在觀察。當我走路的時候,你有看到嗎?我只是走路。

在你早上為我端茶的時候,你有看到嗎?我只是端起茶杯在喝我的茶,我只是喝茶。

沒有睦州這個人,只有喝本身這個動作,沒有睦川,只有喝茶這件事,

你是否看到了?如果你有觀察的話,你早就可以感覺得出來並沒有睦州這個人存在。」


這是一個隱微的點,

當人在思考的時候就會有自我,你就會是睦州或某個其他人。

可是,假設只有行動發生,沒有言語,沒有思維,就不會有自我。

所以睦州才會說:「你真的有在觀察嗎?在當時是沒有睦州這個人的,

只有喝茶、在花園裏走動、在泥土上鑿一個洞的這些動作在進行。」


由於如此,佛陀曾說沒有靈魂這回事。


你從不曾觀察入微過,還一直以為有靈魂的存在,其實不然。

如果你是一個觀照者,「你」就不在了,因為有思想,才會有「我」。


所以還有一件事:

累積的思緒與堆積如山的記憶,創造出自我的感覺,讓你覺得自己存在。


試試看做這個實驗:將你所有過去的一切與自己完全切斷,將記憶騰清,

就當作你不知道你父母是誰,你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人,信什麼宗教,隸屬哪一個種族。

你不知道自己在何處受的教育,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受過什麼教育,

就是把整個過去給斬斷──而記住你是誰。


你將無法想起你是誰,你存在,這是顯而易見的,你存在,但你是誰?

在這樣的片刻裏,你感覺不到一個「我」的存在。

自我只是堆疊的過往歷史,自我是你思想的濃縮與結晶。


所以睦州才會說:「如果你真的觀察過我,你將知道我並不存在。

只有喝茶,但沒有喝茶的人;只有走在花園裏,但沒有走路的人;

只有行動,但沒有做動作的人。」


在觀照中,並沒有「我」的意識,在思考的時候就有。

所以,所謂的大思想家根著於他們的自我,那不單是個巧合而已。

藝術家、思想家、哲學家、文豪這些人,如果他們的自我很強的話,那不只是湊巧而已,

因為思維愈多的人,自我愈強。


在觀照中沒有自我,不過,這只有當你超越了語言之後才發生。

語言是障礙,與他人溝通時,語言是需要的,但是與自己溝通時就派不上用場。

它是好用的工具,而且可以說是最實用的工具,

人類能夠創造出一個社會,創造出一個世界,全拜語言所賜。

可是,也由於語言的關係,人類已經忘卻了自己。


語言構成了我們的世界,假如有一小片刻人類忘記語言,那還會剩下什麼?

文化、社會、印度教、基督教、共產主義,有什麼會留下來?──沒有。

當語言從存在中被抽走,人類的整個文化、文明、科學、宗教、哲學都將消失。


語言是與他人的溝通,僅僅是一種溝通工具。

語言好用可是也很危險,當某種工具很好用的時候,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它也會很危險,

危險之處在於頭腦會使用語言,就愈偏離核心,

所以你需要些做的平衡與些許的操控能力,才能夠做到使用語言和捨棄語言的自如。


觀照代表著離開語言,離開文字,離開頭腦。


觀照代表著沒有頭腦;沒有思慮的境界。


所以去試試看!

這是一段漫長的努力,而且一切都沒辦法預料,但就是去嘗試,

你的努力會帶給你某些沒有語言的片刻,然後一個新的空間展現,

你將開始意識到一個不同的世界。


必須讓語言消失,試著在你做日常的活動當中,例如當你勞動身體時,不要用語言。

佛陀將這項技巧用在觀照自己的呼吸,他會告訴弟子:

「持續不斷地看著你的呼吸,什麼事都不用做,

只要看著氣吸進來,氣呼出去,氣吸進來,氣呼出去。」

而且不是說說而已,你要去感覺,當氣吸進來的時候,沒有言語,去感覺氣吸進來,

跟隨呼吸的起落,讓你的意識與吸氣一同深入,與呼氣一起出去,

不斷跟隨呼吸的起落,保持警覺!


據說佛陀曾說「連一次呼吸都不要錯過,肉體如果少了一次呼吸,你就會失去性命,

而意識中假如少掉一次呼吸,表示你偏離了核心,這時候你會失去內在的性命。」

所以佛陀說:「呼吸是肉體的生命最重要的事,而覺察是內在生命最重要的核心。」


呼吸,保持覺察。

假如你嘗試去覺察自己的呼吸,你就無法思考,

因為頭腦無法同時做兩件事──思考與觀照。


思考本身就是與觀照完全相對的現象,所以你不能同時做這兩件事,

就像你不能同時活著跟死棹,也不能同時睡覺跟醒著,你無法同時思考跟觀照。

觀照任何事情的時候,思緒會停下來,思維進來時,觀照就會不見。

觀照是一種被動的覺察,裏面不含任何動作,覺察本身不是作為。


當你對你的過去無動於衷,當你讓你的過去真的只是成為過去時,

那時的你對它唯一能做的就是觀照。你還能怎樣?

觀照的意思就是讓既往的一切死去:記憶、思緒、任何事情。


正在當下的時候,你能做什麼?你只能觀照。

批判是不可能的,因為,要憑以前的經驗才能有批判;

評估是不可能的,要有以前的評估你才有評估的依據;

思考是不可能的,只有當過去介入當下時,你才能思考;

那你能怎麼辨?你只能觀照。

 

--- Os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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