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常講一些故事關於一些人進入森林單獨生活,然後在那裏變得很寧靜、很和平。
然而單獨似乎使每一個現代人變得焦慮和抑鬱,它產生出一種對友誼的渴望。
吾人不僅沒有因為單獨而將這種定型的頭腦拋棄,反而因此而更加覺知到它。
要如何克服這種心理?
我們要如何學習去享受這種長時間的單獨,以及放棄舊有的頭腦習慣?
這不是現代頭腦的一個新現象,事情一直都是如此。
頭腦無法存在於單獨之中,單獨意味著頭腦必須自殺。
當一個人單獨存在,頭腦會變得焦慮,它是一種謀殺。
每當你單獨存在,頭腦就無法處於那種單獨狀態。
頭腦只能夠存在於社會,頭腦是一個社會的現象,它需要別人。
當你單獨一個人的時候,你不可能生氣,如果你生氣,你會覺得很愚蠢,
當你單獨一個人的時候,你不可能悲傷,因為沒有藉口;
當你單獨一個人的時候,你不可能是暴力的,因為要使用暴力的話,物件是需要的,
當你單獨一個人的時候,你無法講話,你無法繼續喋喋不休。
你無法使用頭腦,頭腦無法運作,而當頭腦無法運作,它就變得焦慮、煩惱。
它需要發揮它的功能,它需要有人來溝通。
頭腦是一個社會的現象、社會的副產物,它一直都是如此。
即使當斯維特凱圖進入森林,他在剛開始的時候也是很焦慮、很煩惱、很抑鬱。
所不同的並不在於頭腦,而是在於耐心。
不論是古代的或現代的,頭腦仍然保持一樣,只是在古代的時候,人們比較有耐心,他們能夠等待。
你沒有耐心,這是問題之所在。
他們比較沒有時間意識,你比較有時間意識。
在古時候,在古時候的世界,尤其是在東方,人們都沒有時間意識,所以東方沒有發明手錶和時鐘。
在中國或是在印度,人們很有可能會發明,因為他們曾經做出很多東西,
而他們有可能會發明時鐘來測量時間,但是他們對時間沒有興趣。
現代的頭腦對時間過份有興趣,為什麼呢?這是基督教對世界影響的一部份。
隨著基督教和回教的發展,時間意識就進入了世界,這是有原因的。
在東方,人們一直相信說生命會永遠延續下去,它是永恆的,
它是沒有時間的,所以不必急,你將會一再一再地被生到這個世界來,
你已經在這裏有好幾百萬次了,而你還會再在這裏好幾百萬次,所以不必急。
這一生並不是最後的,也不是最初的,它是一個很長的行列,而你一直都是在中間,
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所以對時間可以不必急,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有比足夠還更多的時間。
對基督教來講,生命就只有這一世,這是第一世,也是最後一世。
一旦你死了,你就不會再有任何時間,所以,最多你只能夠有七十年的人生。
有很多事要做,而你的時間又是那麼少,那就是為什麼在西方,人們非常急急忙忙,
每一個人都在跑步,因為生命一直在流失,而你有那麼多慾望要滿足,但是沒有時間去滿足它們,所以焦慮就產生出來。
在東方,情形完全不同,
據說在一個西藏的經典裏面寫著:即使在你必須匆忙的時候,你也要慢下來。
即使你必須匆忙,你也要慢下來。
據說,如果你用跑的,你就永遠不會到達。
如果你坐著,你就能夠到達,但是如果你用跑的,你將會錯過。
一個永恆的行列,有很多世,有好幾百萬世,有足夠的時間,因此耐心變得可能。
在西方只有一世,每一個片刻,生命都在變成死亡,沒有一樣東西被滿足,
慾望沒有完成,每一樣東西都不完整,你怎麼能夠有耐心?你怎麼能夠等待?
等待已經變得不可能。
藉著這個只有一世的概念,藉著這個時間是一條直線的概念,基督教已經在人們的頭腦裏創造出焦慮,
現在基督教已經變成一個全球性的影響。
基督教說,時間並不是繞著一個圓圈在轉動,它是延著一條直線在移動,
沒有一樣東西會再被重複,所以每一樣東西都是獨一無二的,
每一個事件都是只此一次,它不會被重複。
它不是一個圓圈,它不像一個車子的輪子,
輪子的輪輻會再度貼近地面,隨著輪子的轉動,輪子會再度重複。
在東方,時間是一個迴圈的觀念,就好像季節繞著一個圓圈在走。
夏天來臨,然後夏天將會再度來臨,它以前一直都是如此,它以後也將會一直如此。
東方的觀念比西方的觀念更接近真理,因為每一種運動都繞著圓圈在走。
地球繞著圓圈在走,太陽繞著圓圈在走,星星繞著圓圈在走,
生命也繞著圓圈在走,每一項運動都是迴圈性的。
所以時間也不例外,如果時間移動的話,它也是以一個圓圈在移動,
直線的時間觀念是完全錯誤的。
那就是為什麼在東方,我們對歷史從來不感興趣。
我們曾經對神話感興趣,但是對歷史從來不感興趣。
西方將歷史介紹給世界,因此耶穌變成歷史的中心,那是日曆的開始。
我們一直以西元前和西元後來劃分時間,基督變成所有歷史的中心,他是第一個歷史性的人。
佛陀並不是歷史性的,克里虛那也根本不是歷史性的,
你永遠無法確定克里虛那是否有真正被生下來,
你永遠無法確定整個事情只是一個故事,或只是一個歷史,
然而東方從來不去煩惱這個問題。
他們說每一件事都是一個故事,它已經被提及很多次,而它將會一再一再地被提及。
不需要去顧慮事實,因為事實會重複,最好是去顧慮主題,而不要顧慮事實,
所以,或許有很多事你無法瞭解。
據說在南無出生之前,有一個印度的轉世佛瓦爾米基就在寫他的歷史——竟然在他出生之前,那是不可能的。
當一個人還沒有生下來,你怎麼能夠寫他的歷史?
但是瓦爾米基先寫,然後南無必須按照他所寫的歷史來進行,按照任何他所寫的來進行。
這是怎麼發生的?
這是很神秘的,但是如果你注意看東方的時間觀念,你就根本不會覺得它神秘。
瓦爾米基說:我知道南無,因為他以前曾經有很多次被生下來過,我知道那個主題,所以我就創造出歷史,
因為我知道那個主題,我知道那個主要的,至於那些非主要的,我就把它放在故事裏。
南無一定想過:為什麼要去抵觸瓦爾米基?為什麼要去抵觸這個老人?就按照他所說的好了。
就這樣,他就按照他所說的來進行。
東方生活在神話裏,神話意味著重複的主題,那個主要的一直都在那裏。
在西方,神話是沒有意義的。
如果你能夠證明說某件事是一個神話,那麼它就變得沒有意義。
你必須去證明說它是歷史,它曾經在某一個時間發生過,你必須對它很精確。
這個人生不重複的直線觀念會產生焦慮,所以當你進入寧靜,當你單獨的時候,你就會煩惱。
煩惱的原因之一就是你擔心時間會被浪費掉。
你什麼事都沒有做,你只是坐著,你為什麼要浪費你的生命?
時間是無法復得的,因為在西方,他們一直在教導說:時間就是財富。
這是完全錯誤的,因為財富是由於稀少而產生的,而時間並不稀少。
整個經濟學都依稀有的程度而定。
如果某種東西是稀有的,那麼它就很有價值,而時間並不稀有,它一直都在那裏。
你無法結束它,它將會一直存在,所以時間不可能是經濟的,它不是稀有的,它不可能是財富。
但是我們一直在教導說:時間就是財富,不要浪費它,一旦你浪費了它,它就永遠回不來了。
所以如果你單獨一個人坐在那裏,你無法坐三年,你無法坐三個月,甚至連三天都覺得太多了,你已經浪費了三天。
你在做什麼呢?
第二個問題就產生了,因為在西方,存在並不那麼有價值,做了些什麼才有價值。
他們會問:你做了些什麼?因為時間必須被使用在做些什麼上面。
在西方,他們說一個空的頭腦是魔鬼的工作室。
你知道有這種說法,而在你的頭腦裏面,你也知道有這種情形,
所以當你單獨坐著的時候,你也會變得害怕。
浪費時間,什麼事都不做,你會繼續質問你自己:只是存在是一種浪費。
你必須做某些事來證明你有在利用時間,這就是東西方的不同。
在古時候,尤其是在東方,人們只要存在就夠了,不需要再去證明其他東西。
沒有人會問:你做了些什麼?你只要存在就夠了,就被接受了。
如果你很寧靜、很和平、很喜樂,那就沒有問題了。
因此在東方,我們從來不要求門徒說他們必須工作,不,不需要,
而且我們一直認為那些離開所有工作的門徒比那些整天被工作綁住的人來得好,
這種事在西方是行不通的,
如果你不工作,那麼你就是一個流浪漢,一個遊手好閒的人。
嬉皮在西方是一個很新的現象,但東方一直都是嬉皮指向的。
我們已經創造出世界上最偉大的嬉皮——佛陀、馬哈維亞,
他們什麼事都不做,只是坐在那裏靜心,享受他們的存在,
只是就他們本然的樣子存在而喜樂,什麼事都不做。
但是我們尊敬他們,他們是至高無上的、最崇高的、最值得尊敬的。
佛陀當乞丐,但是甚至連國王也必須來向他行頂禮。
有一次佛陀經過一個村莊,當地的部長告訴國王:
佛陀來了,我們必須去迎接他,向他行頂禮,表示我們的尊敬。
國王說:對一個乞丐需要這樣嗎?
他只不過是一個乞丐,而我是一個偉大的國王,我為什麼要尊敬他,向他行頂禮?
如果他想來看我,他可以跟我約時間。
那個年老的部長是一個很有智慧的人,他立刻辭職,
他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一刻都待不下去。
國王很擔心,因為這個人太重要了,國王不能失去他,所以他說:「你這是為什麼呢?」
那個年老的部長說:這完全錯誤。
你或許是一個偉大的國王,你或許成為整個地球的國王,但是你無法變得比佛陀更偉大。
他已經拋棄了所有王國,而你仍然執著於財富、聲望和權力。
他已經拋棄了那一切,他什麼都沒有。
唯有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才是最高的,因為他不欲求。
你必須去向他表示你的尊敬,否則你就批准我的辭職。
我無法在這個不神聖的皇宮多待一個片刻。
既然他已經說到這種地步,國王就必須去。
東方是完全不同的,在那裏有一個不同的氣氛。
存在是受到尊敬的。
沒有人會問:你做了些什麼?
每一個人都只是在問:你是怎麼樣?
夠了,如果你很寧靜、很和平、很具有愛心,如果你很慈悲,如果你已經開花了,
夠了,剩下來要幫助你的、要服務你的,那是社會的責任。
沒有人會說你應該工作或者你必須創造出什麼東西、你必須具有創造力。
在東方,人們認為成為自己就是最高的創造力,這樣一個人的存在是非常有價值的。
他可以連續好幾年都保持沉默。
馬哈維亞保持沉默十二年,他一句話都不說,他不到村子裏去,他也不見任何人。
當他開始講話,有人問他:你以前為什麼不講話?
他說:唯有當你達到寧靜,講話才有價值,否則講話是沒有用的。
不僅沒有用,而且還很危險,因為你是在將一些垃圾丟進別人的頭腦裏。
所以,我所作的努力是:唯有當談話在我裏面已經完全停止,這樣我才要講話。
當內在的談話消失,那個時候我才要講話,那麼它就不是一種病。
他們可以等待,因為東方相信投胎轉世,所以他們能夠等待。
有一些故事說門徒會去到師父那裏等上三十年,什麼事都不問,
只是等待師父來問說:你來這裏是為了什麼?
三十年太多了,一生的時間完全浪費掉,但是等待三十年會有很大的幫助。
西方人來看我,他們說:我們今天晚上要離開,
所以,給我們一個重點指示,要怎麼樣我們才能夠變寧靜?
我們沒有時間留下來,我們必須走了。
他們以他們所熟悉的方式來思考——即溶咖啡——所以他們想一定有某種立即的靜心。
我能夠給他們一個重點指示,但是這樣就結束了。
不,沒有什麼重點,它是長時間的努力,它是一種深深的耐心。
你越是急急忙忙,它越需要更長的時間。
所以,你要記住:如果你完全不匆忙,那麼或許就在這個片刻,它就能夠發生。
當你不匆忙,就會有那種頭腦的品質存在,就會有寧靜。
我要告訴你一個故事:從前有一次,兩個和尚在旅行,他們用一條小船渡河,
那個渡船夫告訴他們:你們要去哪裡?如果你們要去山谷那一邊的城市,那麼你們就走慢一點,
但是那個老和尚說:如果慢慢走,我們將永遠無法到達,而且我們將必須在城的外面等。
那座城的外面很危險,有野獸和其他危險的東西,所以我們必須快一點。
那個渡船夫說:沒問題,但這是我的經驗,那些走得比較慢的人才會到達。
另外一個和尚聽渡船夫的話。
他比較年輕,所以他想:我對這個地方不熟悉,這個渡船夫或許說得對,所以最好依照他的指示。
所以他走得很慢,悠哉遊哉地,就好像什麼地方都不去,不慌不忙,好像在散步。
那個年老的和尚急急忙忙,甚至開始用跑步的,他背著很多經典,他跌倒了,
不僅疲倦,而且又帶了那麼重的東西,又匆忙、又緊張,所以他跌倒了。
那個不慌不忙的和尚只是慢慢走就到達了。
那個渡船夫來到這個老和尚的旁邊。
他躺在街道的旁邊,他的腳斷了,血液流出來。
那個渡船夫說:我告訴過你,事情一直都是如此:
那些慢慢走的人能夠到達,而那些急急忙忙的人總是會跌倒在某個地方。
這附近很危險,道路崎嶇不平,而且你又已經老了,我告誡過你,但是你不聽。
這是一個韓國禪宗的故事。
在人生當中,事情也是如此。
慢慢走,耐心地走,不慌不忙,因為目標並不在其他的某一個地方,目標就在你裏面。
當你不慌不忙,你就能夠感覺到它,當你匆匆忙忙,你就無法感覺到它,因為你太緊張了。
如果你根本就不要到任何地方去,那麼你就能夠立刻感覺到它。
在日本,靜心叫做坐禪,
坐禪意味著只是坐著,什麼事都不做。
禪宗的和尚每天必須坐六個小時,或者更多,
師父從來不給他們任何事做,他們只要靜靜地坐禪就可以了。
他們已經把他們訓練成只是坐著就可以了,不要求做任何事,甚至連唸咒語都不要,只要坐著。
它是非常費力的,它看起來很簡單,但它是非常費力的,因為頭腦會要求某些事或某些工作來做。
頭腦會一直說:為什麼?為什麼要浪費時間?為什麼只是一直坐著?只是坐著將會怎麼樣?
但是新的慕道友光是學習打坐就必須學三年或甚至更久。
然後漸漸地,頭腦會放棄要求,如此一來,它已經不需要了,你已經不必再聽它了。
頭腦已經對你感到膩了,所以它就停止要求。
漸漸地,當頭腦不要求,你就會開始瞭解有一個新的生命力在你裏面,
它一直都在那裏,但是你過份被佔據了,所以你無法去注意聽它,
你無法感覺到它。
當你不被佔據,你才會開始感覺到它。
頭腦一直都在製造難題、製造孤獨。
進入孤獨至少三個月,預先決定好,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要聽命於頭腦。
預先決定好,你準備浪費三個月,因此,不需要一再一再地去思考說你在浪費時間。
你已經決定好你要浪費三個月的時間,什麼事都不做,只是坐著和等待。
這樣做可能會有奇跡發生。
就在三個月裏面的某一天,突然間你會覺知到你的本性。
當你完全無為,你就會覺知到你的本性。
當你有太多的作為,你就會一直忘掉隱藏在背後的本性。
--- Os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