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是無思的經驗、是無言的經驗,你只能在極靜中經驗真理。
它是極靜,因此它無法化做聲音、語言和思想,
它的固有本質沒有夾雜思想。
以字語表達真理就好像以雲靄表達天空,天空被雲靄遮蓋了,消失了,你看不見它。
雲越多看得見的天空越少,雲越少則露出的天空越多,沒雲了則整個天空盡露。
你無法透過雲靄表達天空,它們被阻擋了,思想也一樣。
真理是你的意識,思想是雲靄懸浮在你的意識天空上。
你無法透過思想表達,你的思想最多只能作指示──就像指向月亮的手指。
但記住,手指不是月亮,不要開始對手指展開崇拜。
那便是發生在這世界的情況:有人崇拜這根手指,
有人崇拜另一根──基督徒、伊斯蘭教徒、印度教徒、佛教徒。
佛教徒做些什麼?他們崇拜佛陀。
這只是一根指向月亮的手指。
月亮在哪裡?他們在吮手指,把月亮完全忘掉!
那便是為什麼我對你們說:「不要開始咬我的手指!不要對我說的話太感興趣。」
我的話只是一根手指,它朝著無法言說指去。
所以,字語最多只是個箭頭,那便是為什麼它們會被誤解,非常容易地被誤解:
你對手指有認識,卻從未見過月亮,
當我以手指指向月亮,你對這根手指的興趣,可能比它所指向的月亮更大。
要看到月亮你必須順著手指的指向看過去,你必須完全地把手指忘掉。
「訴說真理,」奧斯卡‧王爾德(Oscar Wilde)說:「你必須戴上面具。」
所有的字語是面具,所有的學說、教義、哲學都是面具。
他是對的:訴說真理,你必須戴上面具,你無法直接地把它說出,沒辦法。
把話語帶出的意思即是:現在的你無法是直接的,媒介介入了,
現在你的表達透過媒介,媒介會帶來歪曲,
假如你戴了有色眼鏡,你所看到的世界也會是這個顏色,現在你語言和文字變成了你所戴的眼鏡:
它們會把你的世界染色,那就是為什麼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式看世界──因為他們遭受不同的制約。
一個印度教徒看這個世界與一個基督教徒看到的不同,
一個印度教徒會對大樹膜拜,一個基督教徒會想:「太胡鬧了!竟對一棵樹膜拜?」
基督教徒會想:「這個人必須回復正常,他必須轉變過來。
這人是異教徒,一定要把它帶回到真正的宗教,他還沒開化。」
因為這基督教徒接受不同的教化、不同的制約。
問問這印度教徒──他有不同的見解。
他說:「整個存在都是神聖的,樹木也是神聖的。
問題不是你對什麼膜拜,問題是你在膜拜,你膜拜是什麼沒有分別。」
印度教徒會說:「你膜拜死枯枯的十字架,它是用木頭做的!
而我則膜拜活生生的大樹,你卻認為我笨?是誰笨了?
樹是活的,生命在流動,綠油油的樹開花了,神化成綠色的汁液在它裡面流動不息。
你的十字架是死的,與其膜拜十字架……」
這印度教徒會說:「……不如膜拜大樹好了!」
印度教徒膜拜克里虛那──翩翩起舞,遍遍笛曲──
基督教徒無法相信這事,因為世界正遭逢苦難:「這人怎可如此麻木不仁,終日以長笛玩樂?
這個世界需要被救贖,他卻和女孩子們一起跳舞!他在搞什麼?這是什麼樣的宗教?
他身負重任,神所指派的人必須為世界而犧牲,
他必須壯烈成仁──不是做一個歌者,不是做音樂家,不是舞者,該是一個烈士。」
一個印度教徒有一個截然不同的制約:
他認為,假如耶穌受難,那一定是他前生的罪業所引至的──否則他為什麼會遭受苦難呢?
被釘在十字架不是一件好事,這表明了他一定在他的前生做了一些壞事,因為「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他不可能是神指派的人,假如他是神指派的人就不可能被釘十字架了。
他們有不同的看法與制約:神指派的人必須唱神的歌,天國的歌:博伽梵歌;他必須唱歌跳舞來讚美神。
這世界不須被救贖,這世界只須成道、幫助、愛與歡笑,活過每一天。
這視乎情況,它取決於你的制約,
一旦你拋棄所有的制約,你將能夠輕易地理解各種頭腦,
你也能夠看到它們的利弊,你能夠看到某些制約的良善與醜惡。
是的,印度教有一句說話很美:「神就在這裡,我們必須讚美神。」
沒錯!但世界也陷於厄運,我們必須為它做點事,為它所遭受的苦厄做一點事!
基督徒也不是絕對錯誤的:一支笛子做不了什麼,它幫不了印度什麼忙!
印度窮得要命,人民忍饑受餓!生命是醜惡的,人們渡過的是生拖死拽的生涯,笛子沒有幫上忙!
我們需要更多的東西,只是跳舞不是辦法,我們需要學校、需要醫院、需要食物。
基督教並不是完全錯的,但它始終只做了一半。
當有食物了,當房屋不缺,當醫藥齊備,當教育完善,然後怎樣呢?
把自己釘在十字架?還欠什麼呢?笛子在哪裡了?
富裕為西方帶來痛苦:什麼都一應俱全,但沒有人知道該怎做了。
三百多年的拚博奮鬥,要做好每一件事;現在每一件事都做好了:
房子有了,食物有了,技術有了──現在該怎樣呢?
除了自殺,生命似乎已沒有意義,因為欠缺了笛子!
在東方,人們的視野太狹隘:
神美好,生命美好,但因此他們逃避醜陋的部份,完全不願嘗試轉變。
東方過著毫無改革性的生活方式,反對改革的方式。
它非常保守──維護傳統、因襲習俗。
改革是西方的東西,改革是基督徒的東西。
這世界需要被轉化,意識同樣也要被轉化。
但當你把所有的制約放下,你會看到這世界需要一種全然不同的視野。
它需要一個全然的視野──既不是基督教的,也不是印度教徒或伊斯蘭教徒的,
它需要一個全然的視野。
而這些宗教皆是全然視野的每一個面:
穆罕默德是一扇門,基督是另一扇,克里虛那又是一扇,還有佛陀。
不同的門,進入同一座廟;每一扇門也不可或缺,只有那樣這座廟才會興旺。
而即使每一扇門都被接受下來,真理還是無法被全盤托出──因為它無限。
你可以把佛陀、基督、查拉圖斯特拉、老子、馬哈維亞、穆罕默德放在一起……
但真理還是無法完全被道盡。
它永遠也無法被言說,它是無限的!
所有字語俱渺小,所有人類皆有限。
再者,它無法被直接道出。
它可以被傳達,但它無法被直接道出──思想家和靜心者之間有一個分別,
思想家不斷繞圈子,因為他必須透過思想進行,他透過雲靄探尋天空,
他迷失於雲靄,可能永遠也無法觸及天空:思想家迷失在思想之中。
靜心者從放下思想開始,他憑著放下思想本身開始,
當一個沒有思想的時刻到來:那是直接,那是沒有東西夾雜在你與某某之間,
那是什麼東西也沒有──你與真實連結了。
那是一個經驗!
當你欲意與別人分享這經驗時,出於需要,你必須運用言語……
然而言語終究無法把它涵蓋。
在某些情況下你可以直接道出真理──就某些情況而言。
「那隻貓匍匐在地毯上」:這裡其中個情況會發生──牠匍匐在那裡,或者沒有匍匐在那裡。
可是有一些真理卻不是那麼容易被你抓住。
以上是一個事實,不是一個真理。
記住這分別:假如真理能夠透過語言道出,那麼它是一個事實。
「那隻貓匍匐在地毯上」──現在有一個客觀的方法分辨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假如它是真的,它是一個事實;假如它不是真的,則它不是一個事實,它是虛構的。
可是有一些真理卻不能輕易被道出,你無法抓著它們。
語言充滿含糊。
假如有人說神、說愛與自由,你需要準確知道他的意思。
這些字詞意義深廣。
「神」──印度教徒意指的是一些東西,伊斯蘭教徒指的是另一些,基督教徒所指的又是另一些。
世界上有三百個宗教,所以「神」這個字擁有三百個意義。
縱然已擁有三百個意義,它還是不夠的,因為新的宗教每天在誕生,而且它們將會繼續誕生,
這世界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個宗教,每個人都可以有他自己的宗教。
那麼「神」這個字的意義是什麼呢?
它越來越隱晦,越來越模糊,它亂作一團。
你無法為它做標誌,假如你試圖標誌它你會摧毀它的美,因為你摧毀了它的無限。
假如你把它固定,你會扼殺它!
一隻在飛舞的美麗蝴蝶是一回事,一隻被鑲起做成標本的蝴蝶是完全不同的事。
那不是相同的蝴蝶。
生命在哪裡了?
你把蝴蝶鑲起的那刻,它只剩下一具屍體。
當佛陀說「神」,它是一隻在飛舞的蝴蝶。
你抓著了這個字,你把它標誌在書上,你認為你曉得,你認為你懂了;
可你得到的只是屍體,生命飛走了!
生命是個經驗,文字無法載納。
當我不道出,當它依然在我心裡悸動,它是活的!
當它脫口而出的那刻,它已不再是同一樣東西:
生命留於我心,悸動不息;
至於文字:死板板的、屍體似的──滲入空中。
觸及你的只是一個語音,一個漣漪。
這與它還沒被道出之時,大是不同。
更複雜的一環接著發生:
這語音送抵你頭腦的那刻起,你為它冠以一個意義──你的意義有可能和我的剛好相反,因為它取決於你的經驗。
假如你靜心,那麼你的意義可能和我的意義較為接近。
假如你已達到一個境界,你能夠停止一切思想,與自己深深的和諧共存,
你處於絕對寧靜,那麼你便是最接近我話語中的意義了。
事實上,到那個時候已無須多說,我一個眼神,你已心領神會;
我只消坐在你身邊握著你的手,你已了然於心。
到那時「了解」是一個轉移、一個傳遞──它超越文字,超越經典,你攀的越高,神秘越濃厚。
層次較低的事實可以透過字語傳達,因為我們已全部經驗過它們。
當我說「一棵樹」,你明確地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但當我說「涅槃」,你只是聽到這個字,你不了解我的意思──
因為就大樹而言,它是一個普遍經驗──是我的經驗,也是你的經驗。
假如我說「一顆石子」,它會馬上被了解,它是一個世間事實。
但當我說「愛」,那就有點困難了。
而當我說到「涅槃」,這會更困難──因為越上乘的真理,了解的人越少。
耶穌被誤解,出於誤解,他被殺了!
他說天國,羅馬統治者則疑心生暗鬼,
他們認為:「他是一個政客,他想統治這世界,他想創造他自己的王國。」
──因為他不斷對人們說:「我是來建天國的。」
他說一些東西,那些政客把它詮釋為另一些東西。
他不是說這個世界的天國,他說的是另一個世界的天國,那看不見的。
他根本上不關心政治。
這經常發生:你上得越高,你越感啞口無言。
無論你說什麼,你馬上看出它被誤會了。
老子說:「假如我說一些東西,人們了解了,那麼我知道它不值一說。
假如我說一些東西,人們不了解,那麼我知道它一定有一些真理在裡面。」
我們一定要學習這……這更上乘的神秘。
音樂是一個途徑,它遠比語言優勝,
因為音樂沒有文字,所以它無法說任何東西──真實的,不真實的──
所以它說不了謊言或者不真實的東西,它什麼也不說,它只是展現──那是音樂的美。
你不會認為音樂是真的或是假的,那無關緊要,你只是聆聽,你被它征服,被它佔有,
你與它同鳴共振,你被送到另一個領域,另一個真實視野。
你不在這人世間:音樂把你帶到生命與存在的更高峰,它輕輕的牽著你的手,非常禮貌的……非常有愛的……引領你進入神秘。
音樂的誕生成為了宗教的一部份,音樂在廟宇裡誕生,音樂在神秘學校,在探尋真理的隱密學校裡誕生。
為了傳遞一些無法以文字來傳遞的東西,它誕生了。
對於神秘,音樂是個見證。
假如你愛你的師父,你開始聆聽他的音樂,聽他那存在的音樂,
即使他的話語你也開始聽到無字的訊息。
你開始聽,細心聆聽話與話之間,閱讀行與行之間;
慢慢地文字變成透明,它們沒有隱藏,它們是顯露的。
但要達到它,你需要信任和愛;要達到它,你需要成為門徒。
前天晚上有一個新的桑雅生在這裡,卡菲奧──一個很美很有潛力的人。
他和他的愛人一起前來,她也是一個很美的女人。
她想深入看我的眼睛,而她還不是一個桑雅生。
卡菲奧問我的看法,我說除非她是一個桑雅生,否則即使她看我的眼睛她也不會看到什麼。
成為一個桑雅生,意思是你已準備好接受,我將會給予。
但她無法接受──因為她沒有準備付出任何東西。
她應該投身進入桑雅生,桑雅生意味臣服,臣服創造接受性。
臣服意味你不抵擋,你敞開,你不作對抗;
臣服意味你放下武器,你解下你的鎧甲。
現在就算師父要把你殺了,你也樂意被他所殺!
我聽說……
有一天 Hassan of Busra和 Dinar的兒子 Malik,以及 Sakik of Bulk一起去看 Rabiya el-Adawiyya,她病了。
拉比雅是這世上最偉大的女神秘家之一,這三位聖人去看她,因為她病了。
哈珊說:「除非他耐心忍受他的主給予的試煉,否則他所聲稱對神的愛,都不是真心的。」
拉比雅說:「這帶有自我的味道。」
薩迪克說:「除非他對他的主給予的試煉感恩,否則他所聲稱對神的愛,都不是真心的。」
拉比雅說:「這略勝一籌,但還是帶有自我。」
第納爾的兒子,馬里克說:「除非他在他的主給予的試煉中感到欣喜,否則他所聲稱對神的愛,都不是真心的。」
拉比雅說:「好!但還需要改進。一種非常微細的自我仍然在隱藏,像個影子。」
於是他們說:「請你也說一下你個人的看法吧。」
她說:「除非他忘掉試煉,注視他的主,否則他所聲稱的,都不是真心的。」
讓我重申:「除非他忘掉試煉,注視他的主,否則他所聲稱的,都不是真心的。」
即使被師父揍一頓,讓你極不愉快!
師父必須大打出手,好讓你的存在也被他打開。
你身上長了一個堅硬的外殼,為了生存它是必須的,否則你便活不成了!
你必須保護你自己,與生命中許許多多的危難和險境周旋;
你必須懂得恐懼、懂得害怕,必須在你周圍築一座萬里長城。
然而當你來到師父面前你必須鬆開你的鎧甲,你的鎧甲可能已把你筐得緊緊的,你無法把它鬆開;
那麼師父就必須用打的,師父會用流星錘;
他會幫你割去許多奇形怪狀的東西,因為它們不是你的一部份,它們屬於你鎧甲的一部份,它對你死纏不放。
當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被割下,那是劇痛、是傷害──但只有那樣師父才能把自己灌進於你。
人必須為這個付出,
而我說付出的意思是:人必須作好準備丟棄所有的防禦武器,那便是桑雅生所要做的事。
只有師父與徒弟的這層關係真理才能被傳遞,因為只有在這關係中不用言語。
我以言語相勸,勸你成為一個門徒。
言語無法傳遞真理,但言語能派上用場:
它讓你與師父之間愛的關係變得有可能;
它讓你有可能與一個已經看到自己是誰的人親近。
你也可以的,你只是還沒看到!
與一個已看到的人親近,有一天他的顫動觸發你,讓你看到自己,那便是傳遞。
卡菲奧的女人有點期望和我接上、和我相聯,
但她只想以一個外人的身份和我相聯──她害怕介入,害怕承諾,
但這恐懼不會允許她接收我想要給出的東西。
我已準備好交給每一個人!
必先成為一個桑雅生不是一個我開出的條件,但只有那樣我的能量才能流向你。
這是我的觀察和經驗:只有桑雅生才能接收,其他人沒有準備。
寧靜之曲,滿懷熱愛的臣服者之曲,師父的存在之曲──是相聯之法,傳遞之法。
音樂,在某層面上是絕對寧靜的。
音聲響起,但這些音聲只會讓寧靜更深沉:它們助長寧靜,不是對抗寧靜──那是噪音和音樂的分別。
噪音不會把你帶到寧靜,音樂則是一扇進入寧靜的門。
現代音樂不太是音樂,它吵耳,它不會把你帶到寧靜。
古典音樂是真正的音樂,
真正音樂的定義是:那樂聲會把你帶入寧靜。
音樂,在某層面上,是絕對寧靜的。
歌曲不算純音樂,因為一首歌裡面會有文字,它是語言的折衷物,
它是不完全的音樂,但它勝於一般的語言。
詩勝過散文,詩有點接近音樂,越接近音樂的詩越富詩意,
因此最高形式的詩非常接近音樂:它沒有很多意思,但它蘊含很多寧靜,它引發寧靜。
成為一個師父就是成為音樂、成為詩、成為歌曲。
它們全都可以把你帶到寧靜,而真理只可能在寧靜中被傳遞。
你留意不到嗎?
每當你在愛中,你很容易變得寧靜。
毋需多說,只要和你心愛的人坐在一起,沒什麼好說的,只要在一起就夠了,比起用說的更足夠。
只要彼此在一起就已經滿足,連一句「我愛你」也不需要。
那是騷擾,是多餘的,那是白說!
在愛中,你可以緘默。
桑雅生是一場戀愛,只有當愛意甚濃你才會緘默──真理才會被傳遞。
它是能量的傳遞,是音樂的傳遞,是愛的傳遞。
它不是口頭上的,它不是一個哲學。
--- Osho
留言列表